去年,院长给各个院系定了个新规定,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管是教授还是副教授级别的老师,要是谁还没有论文发表的,立马卷铺盖走人。
后来,我就是那个卷铺盖走了的人—不过现在想想,我对学校对我的这种惩罚挺满意的,我甚至觉得这本就是理所应当。谁叫我当初没走关系呢?
我姓赵,名关希,人称:“找关系”。我收拾东西离开学校的时候,五十多岁的系主任摸了摸他那油亮亮的前额说了段话让我受益匪浅,他说:“赵老师,我觉得你爹当初真是英明啊!给你取这个名字取得甚好,你爹一早就知道你没啥人脉,给你取名都叫找关系,可你咋辜负了你爹的期望啊?你非但没找关系还把工作给丢了,哎!”
之后,我细细琢磨了下系主任的话,顿觉我爹甚英明!枉我活了四十多岁还不如我爹仅念了两年的冬书。
我细细回想了下我被辞退的过程。其实,我的学术论文发表得也挺多的,就是门槛太低,多数只出现在校报上,但在知网啊万方啊这些学术网站上面少得可怜。少,不代表没有,三十篇肯定有吧。无聊时,我就打开知网搜搜自己的文章,咦?下载量为个位数?有点丢人啊!试想,一个搞科研的老师,发表的论文几乎没人引用,这就相当于没发表呀!我的心里有点萧瑟。
我又搜了搜和我曾在一个办公室的李老师的论文,搜完后,我的心里不再那么萧瑟了,而是荒凉。她一个女老师,知网论文下载量偏偏超过三位数。况且,她那论文水平……我就不多说了!
后来,我想明白了,也终于让我的心里有点热度了。
人家李老师为什么能留下?拼得是啥?两字:关系!
之前在办公室里,我经常听到李老师给别人打电话,内容也大致相同,意思是让对方写论文时多引用她的文章,而她写论文时也可多参考参考对方的文献。现在想想,李老师真是机智的女人,怪不得她今年就升到教授级别了,人家拼得是关系啊。我也终于知道那些教授的知名度为何如此高了,我顿觉自己被学校辞退得太迟了,这惩罚该早早来,让我早就明白这一点。
还好!现在明白还不算晚,我定吃一堑长一智。
一个月后,我又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职位是当一个医学杂志的审稿人。这工作是我妻子以前的一个同学介绍我去的,虽然是靠妻子的关系找到的,心里总有点胳应,但我都四十多岁了,脸上再长层皮又有何妨。再说了,妻子那同学也不是白白帮我介绍工作的。我妻子是个牙科医生,那同学说下次要让妻子给她儿子拔掉智齿,妻子说,只要能把我这工作安排好,她儿子那颗牙,免费!
嗯,我不得不佩服我妻子,她比我有本事哪!这工作我做得如鱼得水。
三个月前,杂志社来了两个本科实习生。我就特别器重那个皮肤黑黑的胖女孩,为什么?听我儿子说,她是我儿子的大学同学,最重要的是,她是教育局局长的女儿!其实,我看过那姑娘的成绩单,专业课考得一塌糊涂,和另外那个小刘比,那简直……。那又怎么样?能力是可以培养的嘛!我是从她爸把她送到杂志社的第一天起就觉得那姑娘特招人喜欢。后来,我还把我儿子叫到杂志社想让他和那姑娘多接触接触,没准儿我以后还能成为教育局局长的亲家呢!可惜,当我有意撮合儿子和局长女儿时才发现,我儿子的女朋友居然是那个小刘。
小刘啊,这女孩儿我着实不喜欢哪!当初她到我们杂志社面试时,我还是主考官之一,这姑娘的能力确实挺好的,工作也挺积极,但有用吗?她又不是走关系进来的,绝对不靠谱。所以啊,当我得知她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时我的心里极其不痛快。但我儿子非要和小刘在一块儿处,哎!这小子以后定会后悔的!
最近杂志社的人说,社长快要被调走了,而我有望成为下一任社长。虽然是小道消息,但听得我这心里喜滋滋的。万一我这不小心当了杂志社的社长,那我这四十多岁人生中也算是有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嘛,也不枉妻子给她同学的儿子免费拔牙的苦心。
我靠着背椅琢磨着,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的眼力劲儿。这段时间,局长女儿一声一声地喊我叔叔,叫得那个亲切呦,害我恨不得抓了儿子立马叫他娶了她。这妮子对我这么亲切,那当然是因为我时时在工作上多加照顾她呗。可社长就不会把局长女儿放在眼里,她若是在他交待给她的工作上出了问题,必定当着全杂志社的人训斥她,有好几次,我都听见那小妮子给他爸打电话说我对她特别照顾之类的话。我猜,如果我能当上社长,这小妮子可是个大功臣哪!
很快,人事调动的通知下来了,杂志社的社长居然还是原来的社长,局长的女儿转正了,但我被开除了。
起初,我有点想不明白,不过后来,我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我得知,社长的表哥是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