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情叫做孤独:《伤心咖啡馆之歌》

不久前才知道卡森•麦卡勒斯,在教材的一个角落,麦卡勒斯与《伤心咖啡馆之歌》“表现心灵的无法沟通”——这样的表述总是让我的心好奇,就像视觉对于恐怖电影的渴望,于是去寻,期待着清新,因为“咖啡馆”给人浪漫和温馨的感觉,让人想到巴黎,想到电影,想到写作,想到…….然而不是,一切都不同,哥特,小镇,封闭,畸形人,呵呵——震惊和孤独。

“孤独”——所有评价麦卡勒斯的文字中都赫赫地彰显着的一个词。

而且,卡森•麦卡勒斯,男性化的名字,却是一个女人。13岁时(而这也正是《婚礼的成员》中麦卡淇陷入困境的年纪),她将自己美丽的名字——露拉,抛弃了。这代表什么,很多女孩子在那个年龄都有这样做的冲动,只是极少成功或坚持到底,只因为她注定将成为写作者?

女作家,令人心疼,令人遥遥地心向往之,她们往往过于决绝和勇敢,付出幸福追寻思想,于是留给世人满目的凄凉,象张爱玲,我常不由自主地想,孤身在美国的她,度过了怎样的日日月月,她如何回忆那过于年轻的绚烂。当然也许凡尘之幸福在奋笔的高峰体验中只是一缕灰烟般渺渺。当然她们也有理由不屑于身处其中的庸凡的人们用贫瘠的想象构建出的庸凡的幸福图景。

来看麦卡勒斯的生平吧:

15岁,立志写作,同年患病

19岁,开始构思《心是孤独的猎手》

20岁,结婚

22岁,出版《心是孤独的猎手》

29岁,病重瘫痪

50岁,去世

在读这些时,我的视线不时重新回到“29岁”、“瘫痪”这些字眼上,它们很沉重,但又有些虚幻,需要反复确认之后才能有清晰的意义呈现于脑际,直到有些虚脱地吐出一个所有人都会做出结论:是一个不幸的人。

但是我内心相信没人愿被套上“不幸”的帽子,也许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年初的时候,我本人也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几乎与死神撞了个对面——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糟糕。至少她还在写作,上帝肯定给了她可以支撑下去的某种我们不得而知的美好。真正绝望的人是无法严肃地写作的。真正孤独的心是不愿阅读的。

那时,我还与哥哥在一起,所以我敢去读号称“孤独”的麦卡勒斯。“读”的过程很奇特,将文字拷入台电的mp3,打开电子书,选择人声朗读,然后带上耳机,耳中就传来机械的开始讲故事的女声,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那种机械的朗读声的。

为什么这样呢,并非故意偷懒,因为笨拙的我每天要花很多时间来做饭,往往在上午九点钟,就钻进宿舍的公共厨房,慢腾腾地开始折腾中午要吃的东西,等着哥哥回来。

这样的时刻,我只好这样来听书了,不然就完全变成了主妇。

油烟暴起的声音有时会遮住故事。偶尔也会无理由的走神——清醒过来的时候,故事已经进行下去了。总之就这样,我悄悄地听完了这部小说(后来在整个暑假的煮饭时间,我还以这种方法重新回味了长长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这样的阅读自然不会是细腻的,弊端多多,记得书中关于爱情关系的不可平衡有段非常精辟的分析,当时我正忙地晕头转向,洗菜抹碗,突然间感到耳中有人在大段地唠叨爱情,不觉呆住,怔怔半日。

终于空闲下来,去看那段时,见是:

首先,爱情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共同的经验——不过,说它是共同的经验并不意味着它在有关的两个人身上所引起的反响是同等的。世界上有爱者,也有被爱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往往,被爱者仅仅是爱者心底平静地蕴积了好久的那种爱情的触发剂。每一个恋爱的人都多少知道这一点。他在灵魂深处感到他的爱恋是一种很孤独的感情。他逐渐体会到一种新的、陌生的孤寂,正是这种发现使他痛苦。因此,对于恋爱者来说只有一件事可做。他必须尽可能深地把他的爱情禁铜在心中;他必须为自己创造一个全然是新的内心世界——一个认真的、奇异的、完全为他单独拥有的世界。我还得添上一句,我们所说的这样的恋爱者倒不一定得是一个正在攒钱准备买结婚戒指的年轻人——这个恋爱者可以是男人、女人、儿童,总之,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至于被爱者.也可以是任何一种类型的人。最最粗野的人也可以成为爱情的触发剂。一个额巍巍的老爷子可能仍然钟情于20年前某日下午他在奇霍街头所见到的陌生姑娘。牧师也许会爱上一个堕落的女人。被爱的人可能人品很坏,油头滑脑,染有不良恶习。是的,恋爱者也能像别人一样对一切认识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感情的发展。一个顶顶平庸的人可以成为一次沼泽毒罂粟般热烈、狂放、美丽的恋爱的对象。一个好人也能成为—次放荡、堕落的恋爱的触发剂,一个絮絮叨叨的疯子没准能使某人头脑里出现一曲温柔、淳美的牧歌。因此,任何一次恋爱的价值与质量纯粹取决于恋爱者本身。

正因如此,我们大多数人都宁愿爱而不愿被爱。几乎每一个都愿意充当恋爱者。道理非常简单,人们朦朦胧胧地感到,被人爱的这种处境,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被爱者惧怕而且憎恨爱者,这也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爱者总是想把他的所爱者剥得连灵魂都裸露出来。爱者疯狂地渴求与被爱者发生任何一种可能的关系,纵使这种经验只能给他自身带来痛苦。

——《伤心咖啡馆之歌》

原谅我摘了那么多,只是见到这样的文字后,没有去复述的欲望了,因为太细腻太真实,我自己的语言无法做到,甚至惧于去表达如此的真相,只因我胸中的还有颗柔弱而庸凡的女性之心。总以为,只有经过心的蜕变后,人才能成为作家,就像豪夫的一个童话《冷酷的心》中一样。

于是知道,麦卡勒斯有着和张爱玲一样的冷度,你看到了吗?她并未否定爱情,但却明白的告诉你没有两情相悦这回事,“爱”是一个人沉淀于心底的渴望,他独自生活,直到遇到一莫名触动了他内心的人,于是便以种种方式和那人纠缠在一起,满足自己心底的饥渴,但本质上,那另一半并未真正参与这一过程,于是他依然孤独,而且因心中积淀的沉重而愈加孤独了。

这就是麦卡勒斯的“孤独”,所有的爱都是单向的,最终只能到达自己。而爱又是生命最本能最深切的冲动,如果它注定是无望的,所有生命怎样自我交代?

那个畸形的爱情故事有着足够的浓度,它穿透那些日子厨房的浓重的油烟,在我的脑中肆意蔓延流淌。还有麦卡勒斯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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