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梦想有错么？

当然没有。

但梦想注定无法实现呢？

1

11岁的少年在不到50平米的家中，又一次自己打谱学起了围棋。没有名师教导，教自己启蒙的老爸，现在被自己完虐。爸爸总夸少年围棋天赋不错，给宝贝儿子买来了不少围棋书。最初的几本围棋入门书已经被少年折腾快散架了，现在少年在死磕棋圣聂卫平主编的一套围棋初级教程，分为上中下三册，每册300多页，厚重感十足。1992年的图书出版商，还很有良心，砖头般的图书印刷清晰，没有明显文字错漏。无数个周六日的下午，少年痴迷的翻看着这几本大部头，时不时的在棋盘上摆着书里的棋形，图书习题上密布着少年的铅笔字，图书页脚也深深卷起。

少年接触围棋并不早，10岁才围棋启蒙。在普遍5、6岁学棋的现实中，看起来颇为感人。在那个资讯不发达的时代，在三线小城市里，会下围棋的孩子不算太多。只学了一个多月就能下赢老爹的少年，明显对学棋很有兴致，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就捧着棋书翻看，到了周六日，更是整天整天扑在花在围棋上面，独自钻研。

可惜，没有网络的时代，小城市里找人下棋并不是容易的事。少年和同班同学较量过了，几个会下的小孩，被自己杀的惨不忍睹，抱头鼠窜。

一个周六，外出溜达的少年无意间发现离家500米的街角，新支起了一个棋摊。里面下象棋的居多，但也有两副围棋。几个大爷坐在简易马扎上边扇扇子边下棋。

少年兴致勃勃的旁观了好久，有些跃跃欲试，但又羞赧的张不开嘴，就这样旁观了一下午。

以后每个周六日，少年总会抽空去棋摊旁观，但没人邀请他上场。终于有一天，一位大爷苦无棋友，看少年很面熟，似乎是每周都来，试探着问，会下么？切磋一盘？

少年激动应允。双方杀的昏天黑地，旗鼓相当。大爷棋高四分之一筹，以极其微弱优势获胜。

小子，下得不错！以后再来！

少年爽快的答应，露出开心的笑容。

2

少年以后周末有空就又去棋摊，时不时有机会上场。少年逐渐赢了几盘棋，被打败的大爷们几乎都是一个表情，先摸着自己后脑勺说自己下得真臭，然后拍拍少年的肩膀，说小子下得不错。

爸爸听说儿子围棋长进很快，兴致冲冲的买来围棋杂志供儿子学习，思量着儿子是不是颇有围棋天赋，有成为职业高手的潜质。杂志上少年知道了世界有个天才少年李昌镐，才二十岁，就夺得一连串围棋冠军，打遍天下无敌手。少年憧憬自己能成为下一个李昌镐。

繁忙的爸爸，终于在冬天里一个周六的下午，带少年去市里的少年宫，想找专业围棋教练学棋。只见少年宫里一屋子比自己小的多的小屁孩们正在下棋。爸爸找到值班教练，教练问清楚我们要学棋的来意后，问爸爸小孩子围棋什么水平？考级了没？我们表示在家自学的，可能水平还不错，想过来看看。教练叫来了一位刚下完一盘棋的七八岁小屁孩，鼻涕横流的那种，让少年和鼻涕虫下一盘看看。

一开局，少年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这个小自己三岁多的鼻涕虫，用一连串自己不曾见过的凌厉攻势，杀的自己左支右绌。勉强坚持到中盘，少年的棋已经溃不成军，棋子有气无力的散落在棋盘各个角落，还有一大片棋子已经被牢牢吃住。不到十分钟，这盘棋就结束了。鼻涕虫撇撇嘴，没说什么，不耐烦的眼神似乎在说这盘棋的挑战性太不明显。

教练把爸爸和少年叫到一起，斟酌了一会，还是坦白的和少年说，你的基本功不太扎实，得加强学习。爸爸试探着问，少年有希望成为职业棋手么？教练回答，怎么说呢，我教棋十来年了，都没教出过一个职业棋手，最多教出来能代表省里参加全国业余比赛的孩子吧。教练指了指远处又找人开战的鼻涕虫，说他的水平在我这里都算是非常普通的。

况且…嗯，现在学围棋可能有点晚了。教练最后吞吞吐吐的说到。

少年咬着嘴唇，默默无语。回到家中，少年看着一本围棋杂志出神，目光晶莹。杂志的封面是刚刚夺得世界冠军的李昌镐。

3

少年开始在周末减少打谱了，也再没去过棋摊。终于有一天，少年停止了打谱，叹了口气，把围棋书放在了书架最高处。

爸爸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和少年说，你还年轻，只要肯努力，学别的也一定能成功。你的班主任说你数学底子不错，应该试试学学奥数，年底有全国的奥数比赛。

少年眼神忽然坚毅起来。我想试试看。

少年开始转战奥数。一个个周末，一个个寒暑假，总能见到少年在台灯下捧起奥数书，咬着铅笔开始做题。书架上一摞奥数书，虽然每一本不如围棋书厚，但加起来比围棋书厚了十来公分。但和围棋书的遭遇一样，每本奥数书最终都变得残破不堪，每道习题后面都密布着歪歪扭扭的铅笔答案。

书架上的书，几乎每年都在变换，页脚破烂的书，某天就会被某天集中收拾起来挪到其他角落。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中，少年变成了青年。

阳光明媚的一天，青年又一次整理了书架，这次没有填补什么书籍上去，而是摆上了一个合影，那是青年和父母在清华园二校门前的合影，青年笑容灿烂，一如那天的天气。

大学生活自由得多。青年忍不住于某天，注册了某围棋网站的账号。在网络上连续下了几十盘棋之后，赢棋变得如中彩票般珍贵。青年苦笑着自嘲，这些人水平怎么都他妈的比鼻涕虫还厉害。

4

7岁的小孩子怯生生的和中年在下棋，中年已经不再像青年时那么意气风发了，大肚腩，高发际线，提醒着中年离帅字已经有了一两光年的距离，自己应该花更多精力在培养下一代帅哥上。

下一代帅哥在中年全力施展拙劣演技频频放水下，终于赢了几子。小帅哥欢呼，问中年自己棋艺是不是又有了进步。中年微笑着哄小帅哥，爸爸给你报名了聂卫平围棋道场，你和里面的小朋友多切磋，棋艺肯定能飞快长进。

中年哄睡了下一代帅哥，回到书房整理小帅哥勾勾画画的围棋习题集，厚厚的吃子题、死活题、对杀题三本习题集又快做完了。中年抬头从书架高处拿下来一套旧书，厚厚的三本聂卫平主编的围棋初级教程，抚摸着有些泛黄的书页，中年感慨的喃喃自语。

“如果不能追求人生梦想，那就追求梦想人生”。

（完）

------写于2020.2.28

------修改于202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