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我能拥有超能力,多么希望时光倒流。这样我就能救回我的二哥哥。
他的样子总会不经意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我安安静静晒太阳的时候,他会出现。在我回到老家站在老院子的时候,他会出现。当我抬头看向蓝天的时候,他会出现。
我总在想,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上帝为什么偏偏挑中他。让他受尽了人生的孤独和痛苦,却又无法说出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疯掉了。这几年我一直在回想,他为什么会突然间生病。
可能是由于自己是聋哑人,变得自卑。也可能是总得不到关爱,觉得被忽视。或许是他不甘心命运如此的安排,他想不通。所以才导致抑郁,然后自残。
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是正常的,偶尔会手不停的比划着,嘴里乌拉乌拉的自言自语。
有一次,他和母亲在吃饭,就开始手不停的比划,脸上露出各种胆怯害怕的表情,好像有人要害他一样。他嘴里乌拉乌拉地好像是说他在路上看到了鬼,鬼一直在追他。母亲一直静静地坐着听他说话,他大概说了两三个小时的样子,我想母亲当时心里一定很苦吧。
二哥变成这样子的时候,父母并没有意识到他是生病了,总以为他是在闹着玩,再加上,家里也穷,也没有去给他看病。
就这样,二哥哥从开始的偶尔发病,到后来经常发病。从开始的只是一直说话,到后来的开始发泄,摔东西、骂人,甚至自残。尤其是父亲生病去世以后,他就更加疯狂了。
记得那年冬天,正赶上村里有庙会,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聊天。亲戚不知道二哥哥的情况,亲戚们都问候他,他也坐在那看着他们聊天。
突然,他猛地坐起来,嘴里乌拉乌拉地好像是在骂人,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像是要发泄什么,搞得大家都不知所措,母亲赶紧出来解释说没事,他经常那样,没有恶意。
可谁知,二哥突然跑到案板处,掂起案板上的菜刀,右手食指放在案板上,左手拿起切菜的大刀,狠狠地一刀下去,食指瞬间就断了,血很快流满了他的手。
母亲在他拿起刀的时候就赶紧跑去夺刀,但是没来的及。他干净利落的切断了自己的食指,而且一声也没叫,没有流一滴眼泪。相反,他的脸上倒是显露出了一丝情绪发泄之后的轻松之感。我想,那时他一定疼死了,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痛呢。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一定是控制不了自己吧。
众人看到那一幕,都惊呆了,都赶紧帮忙。母亲赶紧拿起他的半截手指,众人拉着他赶紧往医院跑。
我没有跟去医院,等下次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食指被包扎起来了,那半截手指没有续上。我想,也许是家里没有钱给他续手指吧。
从此,二哥哥又多了一项残疾,手指不全。
后来我上了镇上的初中,要住在学校里,每周末回一次家,家里的很多事也不清楚了。二哥犯了多少次病我也不清楚,我猜想应该不少吧。
每次回家看到二哥哥,他也不搭理我,和往常一样的嫌弃我。所以我也不搭理他。
我初二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周末放假回家。那天应该是夏天,下了很大的雨,而我还没有带伞。我下了公共汽车,淋着大雨一路小跑赶紧往家里跑。还想着回家就能吃上热乎的饭了,因为肚子已经很饿了,我渴望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炝锅面。
等我跑到家的时候,已经淋的不成样子了。头发贴在脸上,往下流着水。衣服湿透了,书包也湿了,里边的书也湿了。可我一进院子,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
我们家住的是窑洞,一共就两孔窑洞,二哥哥住一间,我和母亲住一间。我先看到的是我和母亲住的窑洞,窑洞的门已经没有了。一进门,炕上原来铺的竹席被拉到了地上,褥子也随便扔在地上。二哥哥就坐在地上,靠着窑洞的墙。墙下边有半截被水淹过的样子,窑洞的顶上,原来的格挡板也不在了,顶墙黑乎乎一片,像是被烧过的样子。屋里的东西几乎都被砸烂了,碎碗碎蝶,柜子也被咋了,倒在了地上,我的书扔了一地,粘满了泥巴。家里除了那个大案板和大土炕还好好的在,其他的都毁了。
我看到眼前的狼藉,没反应过来,我问二哥哥:“咋回事,咱妈呢”?他没有回答我。我出了窑洞,站在院子里,淋着雨,面朝着那口破窑洞,我在想,这发生了什么?而母亲也不见踪影,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等了好久,母亲也没有出现。而我一直站在院子里淋雨,因为没有地方可去了。我当时在想,母亲是不是走了,把我们抛弃了。她是不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一个人走了。而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哭了,我的内心无比的绝望无助,那时的绝望是我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的绝望吧,也许是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感觉,至今难忘。
我记得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哭了很久,雨水和泪水一直在我的脸上流淌。站累了就蹲下来,一直到雨渐渐的停了。而二哥一直在屋里,应该是睡着了,也没有管我。那天的我想了很多,想过如果母亲真的走了,那我也上不了学了,只能出去捡破烂了,难道真要成为流浪者吗?
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母亲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她走进了院子门。一见我她赶紧喊我过去,她慌忙的说“赶紧走,我们不在这里住了,这里住不成人了,要住到别的地方去”。我问她要住到哪里去,她说她才找到了住的地方,刚把能用的东西搬过去,一直在整理,忘记了我放假了。
就这样,我跟着母亲,走出了院子。走到了另一个院子,距离原来的地方不是很远。那里是村里的一个有钱人家的老房子,他们搬走了,母亲暂借住了那里。母亲说,现在住的地方不能让二哥哥知道,他现在发疯的厉害,总是砸东西,甚至打人,他把家砸了,烧了,淹了,把她也打了。所以母亲没办法,才搬走了。
从此,我和母亲就住在那座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座瓦房,还有两孔破窑洞。院子里种满了果树,有杏树,桃树,梅子树,李子树。除了有通往房间的路,其他地方都种满了树,院子还是挺漂亮的,我和母亲住在了其中一孔窑洞里,当我去的时候,窑洞里已经收拾差不多了,能住人,也能做饭。
我们和二哥哥从那以后就分开生活了,他住在被他毁了的破窑洞里,每天母亲给他送饭吃,然后再偷偷地避着她回家,生怕他发现了我们的新住处,然后再搞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