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3/17
我的理想国(2)
人们总希望四季如春,但现实中往往是春如四季。灌河边的春天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变化着心情,人们就得跟着变换衣装。你总有偷懒跟不上节奏的时候,感冒咳嗽的事就经常发生。你就是那些春天里老咳嗽的小孩。
在你的记忆里,妈妈从不批评你衣服脱得太快,却总是怪自己做的老面酱太咸,然后提醒你下次吃饼沾酱的时候少抹一些。你是有多喜欢在那灌河的风里猛跑啊,所以你总是咳嗽不止。这时候,左左右右的人们就会过来给妈妈出若干个治咳嗽的好方法。
简单一点的就是直接把老冰糖砸下一块含在嘴里,或吃一片沾满白霜的柿饼。
要不就是把刚从鸡窝里摸出来的鸡蛋打在铜勺里,放火上直接燎,一边燎着一边就得赶快搅动。一搅动,嫩霍霍的蛋花就出来了,就像一朵朵春天的蒲公英,拥簇在一起,亮黄亮黄的。不必倒到碗里,直接拿着大铜勺,向里面加一小勺子的白砂糖,拌一拌,看着就应该止咳了。送一勺入口,把白砂糖嚼得咯吱咯吱的响,你不可能再咳嗽了。
也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这样的蛋花,反正是后来的很多年里,鸡蛋与你,都是绝缘的。你再不能闻它的气味,就连盛过鸡蛋的碗,都是你不能面对的。
最幸福的是跟在四叔后面,看他端起机枪用小小的铅制的如绿豆的子弹射中麻雀的时候。你寻着枪声,看一群麻雀飞走,一只落下。你欢呼雀跃如猎人的小狗一样,奔向那只麻雀落下的方向。得了三五只,四叔就收枪了,因为它们够你吃一顿了。
提着麻雀回去,妈妈将它们放在炉子上一烤,所有的羽毛就化着浓浓的焦味,再烤一会,就可以用剪刀剔除它们的内脏。等到肉香四溢的时候,就可以吃了,没有调料,直接吃。确实止咳。
再长大一些,四叔结婚了,你再也没有吃过麻雀。就算后来看烧烤摊位上有烤麻雀的,你也总能淡然飘过。因为你知道麻雀是无法饲养的,除了向田野里撒药,是不可能抓这么多麻雀的。况且,吃过四叔的麻雀后,又有什么样的麻雀能入你的眼?
还有灌河岸边的芦苇根,也是治疗咳嗽的好方子,你跟在那些修理河道的大人后面,从他们一锹一锹抛上来的黑淤泥里,不用费力,就能看到那些洁白的一节一节的芦苇根。把它们从黑泥里拔出来,清水一洗,就可以嚼,就像现在吃甘蔗一样,只不过它是中空的。也可以带回家,让妈妈熬一碗很是甘甜的水来喝,止咳。
也许是试了太多的方法,咳嗽还是不能完全止住,所以妈妈不得不带你去看先生,对,那时你只知道他是一个先生。后来你才知道先生不是职业,而是敬称,而他则是一位医生。
在灌河边,除了医生,学校的老师也叫先生。你搞不懂大人们怎么把医生、老师给跳过,就直接称他们为先生了?或者是他们得有多么的尊重对方,才称对方为先生啊。就像人们称鲁迅不叫鲁迅,而是鲁迅先生一样。
在灌河边,人们的语言就是他们的象形文字。例如灌河边的人把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叫着凉月一样。你去试想一下吧,那月亮何曾热烈或温暖过?叫它凉月,是怎样的贴切啊!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思维体系,就像灌河的水一样,每天都循着她的凉月涨涨落落,带着这里的人们跟着她的脚步,思量着他们的生活。
就是那个你本家的大大。一个赤脚医生,一个随叫随到的乡村医生。因为给一个在家里吃了一碗菜面疙瘩后感觉不舒服的老奶奶挂了一瓶水。挂完了她出门后,在他家的草堆旁休息了一下,再没有起来。他不得不赔了几万块钱,然后划去了自己的医生斜杠,恢复了农民的专职。
是不是有一种叫庆大霉素的药还是其他什么药?你呼天抢地还是不得不被打上一针,就算到现在,你看到医生拿针管,屁股上的肌肉仍然会条件反射的紧绷。打完针,温雅的大大会给你一瓶棕黑色的止咳糖浆,这个味道不错,你总爱有事没事的喝两口。
后来,下了几场雨之后,气温一天天的升起来,你的咳嗽也不知不觉的好了。你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治好了咳嗽,你也不乐意去追问。你依然疯来疯去的在灌河的风里跑着,叫着,喊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