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杂感(二)

一场秋雨

九月,这是一个微阳初秋的早晨。

父亲很早就出门了,镇上今天有个党员会。吃过早饭,母亲接了个电话,匆匆的凉完洗好的衣裳,提起她的小皮包,去麻将馆去了。

屋里只有猫和我。

书桌上老式的方形风扇吱吱呀呀打着它缓慢的节拍,像时钟的吊坠,提醒着我,时光在缓慢的流逝。还有一把雨伞,是母亲临走前留下的,还说了些什么我并没记得。

猫趴在凉席靠墙的一头睡着了,隔我的身体一些距离,看着它那憨态可爱的睡姿,实在让人生不起去打搅的念头。只希望能在这样的时光里多呆一会儿。

没有网络,近一个月的时间我都处于这样一种隔绝的状态,从最开始的不适到后来的慢慢平静,这样的结果多少让自己感到一些意外。我感觉自己还能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如果不被打搅,如果可以,就像现在我身边这个脑袋连着尾巴的伙计。

当我准备戴上耳机睡上一梦的时候,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相比起大自然的声音,耳机里再优美的旋律都显得“粗腔滥调”了,我轻轻起身,不愿错过这份造物主的恩赐。

推开房门,我搬来一张矮凳,凭栏听雨。

这个“栏”,并不是春江花月夜江楼前临水照花,玉人倚靠吹箫的桥栏,不是彩笔花灯荡漾的画舫江栏,也不是望极天涯,多少烟雨的伫倚危栏。这个“栏”,即是我从小到大攀爬过无数次,眺望过无数次的吊脚楼扶栏。经年的日晒风吹,她早已风华不再,踩上去,嘎吱轻响,微微有些摇晃,然而依旧很结实。

秋天的雨啊!

这将是这一年我坐下来看的第一场秋雨。然而,我似乎出来得迟了些,大地一片湿润,地面凹处已有浅浅的积水,秋风乍起,带着凉意和檐上溅碎的雨沫扑面而来,楼下花地里还有未谢的美人蕉,鲜红的花瓣在碧绿硕大叶丛里摇曳荡漾,像是女子在风中起舞,又像是在伤心哭泣。对面高大的槐树梧桐树在屋顶上空沙沙作响,是风声,也是雨声。

“疏雨过梧桐”,诗词里的句子总是这样美妙又含蓄,我想,等下过了这场雨,留在树上的梧桐叶该更加少了吧。

楼下谷坪上晒的苞谷,早已被对面的主人收进了堂屋。我住的房子和他们的房子刚好连成了一个没有封口的“口”字,而没有封口的那边朝东,放眼看去,是一片依势而降的田野,一条马路蜿蜒其中,我们总爱站在栏前往那儿张望,大概因为,那里有阳光,有我们播种着的希望,还有我们熟悉的亲人。

邻居是一位耳聋的大伯,他有一个妻子,两个儿子,过着清平安静的日子,关于他们的故事,我总想写出来,但一直觉气力不够,大概我还没有真正体会过那种平淡的生活和岁月吧!檐雨成行,从古老青灰色的瓦上落到青苔蔓延的沟渠,潺潺有声,透过珍珠玲珑般水帘,东北角那只露天的大水缸终于承满了瀑布一样的檐雨,四射漫溢,背后略高的屋廊上,聋人大伯坐在堂屋边的竹倚上,一边和我一样观望着这秋天的雨水,一边在用早餐。

我决定过去拜访他。

从狭小的屋廊下迂过去,我像往常一样朝他打了招呼,他虽然耳聋,但经常能从别人的嘴型变化判断出别人表达的意思,虽然多数时候是误会了,但也有对的时候,这一次他又悟会错了,我只说“吃早饭了啊!”而他用筷子指着碗里,“丝瓜!茄子!”说着自己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我们又聊了些家常,怎么聊呢,主要是他提问,然后我摇头或点头,当我摇头的时候,他就眉头思索一会,说出他的想法,然后我又是摇头或点头,如果连续多次都是摇头,我就会大声的说出来,我仿佛觉得,要是声音很大很大,他可能就听的到。唉,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太奇怪了。

我也搬来一条竹凳坐下,发现一个小瓷缸里有些绿色的棕叶子用一个小木盖压着,我好奇的凑过去想要揭开看看。

“里面是豆芽!刚泡几天,还没长出来呢。”

我退了回来,表示第一次看到,他见我依旧吃惊的样子,有耐心的说“豆芽菜要天天浇水,早上浇,晚上也要,要不然芽种会烧死。”

我又指着那个木盖,表示有疑问,他说“现在才刚发芽,用他压着就够了,等他疯狂生长的时候,得用这个——,还罩不住!”他指着脚边靠墙那个捣辣椒粉的石头钵钵,笑着对我点了几下头。

我再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个石头钵钵至少有十几斤重,生命的脆弱和坚强总是超乎想象。我以前不知道种绿豆芽的事,母亲重没有种过这些,我想,她大概也不知道吧。

时光不长,我带着略有起伏的心情回到原来的地方,秋雨依然绵延不歇,秋风依旧,我一个人又静静坐了一会,猫不知何时来到了脚边,离我还是那么一段距离。

“你也是出来看雨的吗?”

我轻轻的问了一句。

猫弓着身体,喵了我一眼,伸开前爪打了个哈欠,走到离我更远一点位置,又睡下了。

书中说:

时光,浓淡相宜

人心,远近相安

就是这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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