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已经3年多了,最开始,每天回到家里,推开门,都会觉得他还在他的屋里,会探出头来说一句:回来了?仿佛还能看见他坐在电脑前,躺在床上,坐在餐桌前的样子。渐渐地,他的影像不再那么清晰渐渐地,也不会一想起就流泪了;
我以为已经淡忘了,其实淡忘的可能是影像,离开的越久,那些想念却越深了。
一、午夜心灵导师:
高中时,课业繁重,更让人沮丧的是,曾经在小学初中名列前茅的成绩在上了高中后大幅度落后,理科简直是我的梦魇。小学初中都是在我们大学的附属学校,同学都是熟悉的脸孔。高中集结了各个初中的实力选手,不但学习成绩好,且都多才多艺,我一秒进入了丑小鸭模式。
那时,父亲的应酬日多,每晚都在外面吃饭,喝酒,回来后一般都在10点以后,母亲早睡,等父亲的永远都是在写作业的我。
平常,父亲都是沉默寡言的,都只是日常生活的细碎事情的交流。但每次喝酒回来的他,都会打开话匣子,和我说上很久,特别是周末,会从10点多说到1、2点钟。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一个成年人,而这正是那个年纪最想要的。
那时说过的话,基本都已经不记得了,但其实早已印在心中了,在日后的生活中,情境符合时便会悄然出现。
在恋爱的季节中,如果是喜欢的人,那么外出时可能会和他轮流付账;如果仅是被对方喜欢,有限次数的外出,我一定都会自己付账,也不会让他送我回去。后来和先生恋爱时,他陪我逛街,想为我买些东西,但我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直接扑上去付账了,让他郁闷好久;结婚后,我对工作不很满意,业余时间基本都用来各种考试和面试。经常会看到女生被人陪伴,但羡慕一下后仍然孤身奔波,从来不觉得先生应该必须来陪伴我。
父亲曾经说,这世上,你可以依靠的只有父母,而有一天父母不在了,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当时具体的话语已经忘了,但这个思想却一直扎根在我心里。
有了孩子后,完全没有带孩经验,开始的时候真的快要崩溃。我父母精力不够,公婆离我们较远,也并不愿意来带。考虑到如果一定要父母来带,这种劳累,对父母也不好。
孩子是由我们夫妻和阿姨共同带大的,我经常会听到朋友吐槽婆婆不给带孩子或者带的各种不好,然后三不五时上演各种撕逼大战。但我一直觉得,父母哪有义务给我带孩子,他们只要身体好,不需要我们同时去照顾,就已经是我们最大的福分了。
如今,孩子已经8岁,与婆家相处融洽,经常被人羡慕。
二、你的话对我一生很重要
记忆中,父亲没有当面夸奖过我。大四假期的一天,父亲和我在外面吃饭,闲聊时,我在忏悔自己乱花钱。父亲突然说,你考上这个大学,其实给家里省钱不少。师范大学,没有学费,每年只有500元宿舍费,而且每月还有至少60元的助学金。我才发现,原来从这个角度看,我其实不是个胡乱花费的人,也算是父亲在为我点赞;
大学时某次英语六级考试时,当时听力还是用收音机,不知为什么,我的收音机一点儿都不清晰,很影响收听。考完试后,我给父亲打电话抱怨,父亲劈头就是一句,为什么你不多准备几个收音机,为什么不早点去调较好自己的收音机。不要等到结果不好时各种抱怨,你早干什么去了。我抱怨未成,反而被一顿数落,委屈得不要不要的。但冷静下来,不得不认为父亲说得很有道理。至此以后,凡事更多的是先找自己的问题。
大学以前,父亲对我的学习要求都很严格。毕业前我准备考研,父亲却经常释放信息,不要太累了,身体是本钱,健康最重要,心情也不要太焦虑。我没有考取,后来心里隐隐觉得,这和父亲不很支持有很大关系,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依赖着父亲的,所以就没有全力去拼博。
毕业找工作时,有所大学招聘辅导员,父亲陪我去看,他觉得太远,而且只是辅导员,也不能任课,比较犹豫,我迟疑未决之时,这个岗位变成了只招男生,我也没有机会再进入了。后来父亲经常后悔当时的选择。
三、我已经长大
我一直觉得父亲说话很客观,不论讲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会从正反两面分析,然后摆出让人信服的道理,而不是靠家长的权威来要求我服从。所以,长大后,我一直喜欢和父亲辩论,其实是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他那样被信服,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觉得我也是可以的。
本科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中学里做老师,我却很不喜欢,开学前几天,我每天回家哭一场,一开始,父亲还好言相劝;第五天,父亲喝完酒回来,严厉地对我说,你以为社会是你的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摔门而去。
我想了又想,最后在和同学的交流中下定了决心,同学说,过去,每个人都是祖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现在,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了,即使我只是做个螺丝钉,也是由我自己选择,而不是被决定的。我确认,我要换个工作,起因就是我不喜欢,我不舒服。
于是我在工作之余开始寻觅机会,有一学期,因为嗓子不适休了病假,这期间我首次去了一家私人企业上班,经历了很多,使我有了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体验。病假后再上班,我决定考研,这样我会有几年的缓冲时间,同时有了学历上的提升,可以重新选择生活。而这种选择,也是让父亲可以接受的一个选择。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学习,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看书,但却一次次睡着在家里的书桌前。我恨自己的不争气,我的目标是25岁之前离开当时的单位。于是,我改为下班后不回家,不吃饭,直接到家附近的大学图书馆学习,9点闭馆后再回家吃饭。这种艰难体力与智力上的双重碾压,让我体会到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这次,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和平常一样。
研究生毕业时,心怡的工作仍然难寻。父亲已经退休,自责退休太早,不能帮助我。我虽然也很彷徨,但却很豪迈地让父亲放心。我也确实通过自己的努力 ,让父亲不再为我担心。
四、原来他也怕老:
我是家里的老二,姐姐长我6岁,所以父母有我时就已经30多岁了。小时候对父母的年纪没有印象,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就42岁了,因为那时去学校的洗澡堂洗澡,需要拿父母的工作证才便宜,所以每次去押父亲的工作证,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内容,就记得了这个数字,但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
在我心里,父亲一直都没变化。小的时候,坐在他的车后座上,去这去那,觉得车速很快,上坡也不费力气。上大学第一个回家的周末,回家的心情非常迫切。那时还没有手机,和父亲约好时间后就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从车上下来时就远远地看见父亲,车站离家还有二里地,父亲也照旧骑车带我回家,那时上坡时我需要下车了。
读研时,父亲已经退休。每天晚睡晚起,喜欢与同事打麻将聊天,享受着他的退休生活,身体很好,没有了工作的束缚,同事都比他小10多岁,大家亲昵地叫他“老头”,说说笑笑,很是快乐。
有次一起去外面洗澡,约好洗完后一起走,出来后看他气鼓鼓的,他说浴卖票的看他先出来了,就好意跟他说,你孙女还没出来呢。他气愤愤“我有那么老吗?”
没想到,后来他不但老了,而且还病了。
父亲患上了癌症,手术还是很成功的。术后我把他接回了我家,他开始精研医学书籍。我责怪他不该胡思乱想,他说他不怕死,但他不愿意到最后没有生活质量无尊严地活下去,更不愿意为此而拖累我,让我辛苦,所以尽可能地好好护理自己。
他去世的前一周的晚上,忽然很不舒服,每隔1小时左路就饿,吃了没一会儿就要排,然后再饿,再排,反复折腾。我睡在沙发上,随时回应他。天亮后,他要求去医院,因为不想我太辛苦。
在医院里,他突然病发,就那样在我面前永远停止了呼吸。
这三年里,我并没有经常去看父亲,但我却经常盼他入梦。
感谢这次写作挑战,给我机会记下我和父亲的点滴 ,当这些感情落在笔下时,我又重温了过去的时光。
“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
一生把爱交给他,只为那一声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