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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春,天气仍旧寒冷,北风从楼间拥挤着穿过,吹得人脸疼。本已经化开的积雪,混着水重新冻成了冰,路面又滑又不平,稍不留神就是一个跟头。车慢,行人也慢,下班高峰,憋了一整条街的红尾灯。
辗转回到家里,打开热水器,从冰箱里取出两枚鸡蛋,和案板上昨天剩下的葱摆放在一起,扔掉背包,窝到沙发上等水热。天气似乎也在配合不晴朗的心情,窗外灰蒙蒙的,索性拉上窗帘,打开灯。天花板上投下来的橘黄色灯光,宣告着夜晚已经到来。
王珂不希望夜晚来得太快,为了保证睡眠,正点下班后只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一个多小时堵在路上,余下的时间除了填饱肚子,还要清洗碗筷,偶尔打扫房间,睡前固定有十几分钟用来沐浴,留给非必要生活的可支出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也不想闲下来,只要有事做,就不会显得很沮丧,可自己一个人住,就算悲伤都刻在脸上,也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王珂有一位青梅竹马,叫做刘洁。他曾说过,这二十多年,除了我妈,异性里最惦记的就属刘洁了。半年前,刘洁和前任分了手,但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便有了新的男友。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刘洁居然发来了电子请柬,她要结婚了。
刘洁要结婚了!
交往半年就结婚,她是不是疯了?王珂拿起手机想要打给刘洁,找到号码却停下了动作,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窗外因拥堵而起伏的鸣笛声更加令人烦躁,热水烧好,王珂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一切都等洗完澡再说。
源源不断的热水从花洒倾泻下来,密闭的小空间开始被氤氲的雾气占领。王珂回想起成长的每段经历,似乎都有刘洁参与其中,他们或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院,或是相隔几千公里身处不同国度,尽管如此,因为心里惦念,也不觉得彼此相距遥远。
王珂早已不是为了爱情过分矫情的年纪,可想起刘洁,竟无法自控地生出了悲伤的情感。与刘洁有关的过往一幕幕在头脑中重现,回忆中的一切都使他感觉温暖,但这温暖也让刘洁将要嫁作他人妇的结局变得更加突兀,就像一把锐利的刀,不断向他内心深处扎去。他迷失在这种失控中,去他妈的理智,让回忆翻腾得更猛烈一些吧。
(二)
流动的江水将城市一分为二,第二座跨江桥正在加速建设,在那个自行车还是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上游支流的江坝上偶尔会驶过汽车,天气干燥就会扬起一路尘土。路边野花开得茂盛,杂草都能没过成年人的膝盖。
不远处是一片新建成的家属院,后大门对着江边堤坝,从正大门出去便是学校和医院,传统的四层小楼规矩而又整齐地排列在小广场两侧,这里的一切都属于那个国营工厂。
王珂从小生活在这个家属院中,刘洁也同样是这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就职于工厂中,彼此都是还算熟悉的同事。两位准母亲几乎同时进入医院待产,王珂和刘洁的缘分打这儿便开始了。他,比她晚一天出生。
那个年代总有一帮孩子没事便凑到一起,满院子来回奔跑,到处撒欢,一旦到了饭点,家长的呼唤声便会在楼与楼之间来回传递。王珂最初没有加入孩子们的团体,出了家门就跟在外婆身后,院子里熟人很多,见了面谁都会夸他几句,他虽是懵懂的年纪,却依然觉得很受用。
相比于成人间敏感脆弱的关系,孩子们结交朋友的方式,来得更简单而又纯粹。他们不会带有任何主观上的功利愿望,哪怕是第一次相交结识,不过片刻,就可以你追我赶地共同嬉闹。
二十年前的记忆,甭管多努力回想,也无法摸索出更多细节。或许刘洁只是跑到他身边,问了他,要不要跟我们玩儿?然后拉起他的手,一前一后跑去和其他孩子汇合。王珂特别肯定,是刘洁非要拉着他一起玩耍,长大后,每当别人问起他们是如何相识,他总是这样回答。
因为徒手抓了老鼠,孩子们都叫刘洁为刘大胆,而王珂却被叫做王二小,原因是他一紧张,说话就有些磕巴,自我介绍时直接说成了:“我叫王王王王…珂。”惹得大家不停嘲笑,结果他脸一红哇得哭了起来,这下孩子们笑得更起劲了。
原本大家都叫王珂是王二傻,他的哭声引起了身旁路人的注意,见到是王主任的儿子被欺负,就忙过来打圆场,板起面孔,大声训斥起哄的孩子们:
“都瞎喊什么!什么王二傻!再敢欺负他,就告诉你们家长打你们屁股!”
这招还真有效,几个孩子都不敢再出声了。王二傻是不能再叫了,孩子中间有的已经在念小学了,学过语文课文,知道有篇文章的主人公叫王二小,干脆也这样叫他。王珂也没想到,因为哭鼻子,还闹了个与小英雄同名。
上小学后,王珂和刘洁分在了同一个班级。刘洁依旧保持着刘大胆的个性,课间跟男生们在操场上疯闹。王珂不太喜欢运动,只是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做些简单的游戏。放学回家,要求男女生牵着手排队走出校门,王珂一定会安静地与女伴牵手,而刘洁保准又蹦又跳,在队伍中特别显眼,为此也没少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