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红楼中死得最冤的,当属冯渊无疑了。这个乡镇小青年,小日子过得很安逸,“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守着一些薄产过日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不愁过日子,尤其是过平凡的小日子。
而且,他还是个同性恋者,“酷爱男风,最厌女子”,也就没有娶妻生子方面的思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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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冯渊的综合条件,只怕早就被各路媒婆给烦透顶了。不胜其扰之下,他会发下誓言:我冯渊这辈子都不结婚,最讨厌女人了。(“最厌女子”)
看来这冯渊还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公然宣布出柜。
好在他无人管束,可以我行我素,也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只是,人生充满着变数,如此信誓旦旦,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青春年少时,我们都曾这么耿直,不但对当下的违心大胆说不,而且咬牙切齿地说这辈子都会作此选择。
比如被爱情所伤的人说再也不相信爱情;
比如被专业所伤的说再也不碰专业;
比如丁克说一辈子不要孩子。
其实,所谓的不要,是因为没有遇到能让我们真心想要的人,比如冯渊遇到英莲。
2
宝玉和黛玉互相赌气,贾母说了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宝黛二人“忽然得了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都低头细嚼此话的滋味,都不觉潸然泪下。”
这句话有何魔力,能让宝黛二人瞬间进入参禅状态?
从佛教的因果论来看,走到一起互相折磨的人,必是前世结了冤仇,今生必须了结,所以会纠缠不休,彼此不得安宁,甚至让一方付出生命的代价。
换言之,前世结了冤仇的人,今生一定会遇到,然后开启虐身或虐心模式。
英莲就是冯渊前世的冤家,从遇到英莲那天开始,他的姓名就有了新的注解——逢冤。
冤家的力量有多强大?“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立誓再不结交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
见异思迁太常见,但这种一见之下连性取向都变了的却是难得一见。想象下冯渊当时的恋人有多崩溃,那是一点竞争机会都没有了。
爱情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可讲,无法事先规划,遇上了就是遇上了,与年龄、性别、家庭背景、财富地位等通通没有关系。
如果冯渊父母尚在,得知儿子突然像发高烧一样转了向,一定高兴得拜祖宗、谢菩萨:这孩子终于正常了。
3
毕竟是小镇青年,见识太浅,和人贩子做生意,竟然不当场成交,“三日后方过门。”他在家欢天喜地筹备婚礼,这边英莲盼着跳出火坑,人贩子也没闲着,在这期间寻找到了更大的买家。
薛呆子粉墨登场!
每次读到这里,都会想作者太残忍,如果人贩子遇到的第一个买主就是薛蟠,虽然英莲的命运不会有任何变化,至少不会把无辜的冯渊裹挟进来。
但转念一想,又了然:哪个人的人生路不是弯弯又曲曲?世间哪条路又是直线?
一定要拐个弯才能通往终点,但每一个拐点都决定着会遇见或错过某些人。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如果薛蟠不是送妹入京待选,也不会遇上英莲。更奇的人,俗眼凡胎的薛蟠竟然看出英莲“生得不俗”,所以才“立意买他”。
由此看来,冯渊的前世冤家不止英莲一个,薛蟠才是他的大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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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渊也是够执着,遇到强劲的对手,宁死不肯撒手,于是被薛蟠的手下人“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便死了”。
喜事变丧事,转性之喜变成丧命之悲,应了那句古语:福兮祸之所, 祸兮福之所倚。只是这福和祸都来得太快。
以命相搏的冯渊并没有对英莲的命运走向起到任何作用,他的死亡只对一个人有好处,那就是贾雨村。因为这一件人命官司,让贾村有了向荣国府献媚的机会。
雨村不会对此感恩,他只会得意自己又一次抓住了机会;英莲会很快忘记这个生命中的过客,在新的环境中怡然自乐;薛蟠不会因为自己取人性命而有丝毫内疚,他会继续追求及时行乐。
在别人的生命中,冯渊就像一颗灰尘,随手一掸,就消失了。
冯渊这个过客,太匆匆。
不匆匆又能如何呢?冤家如宝黛,长在了彼此的生命里,最终也落得“花落人亡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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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地追求固然可取,但,该放手时,还该适当放手,无论是爱情、事业,还是理想。
放下执念,方得自由。冯渊可以继续回去做小镇青年,即使性取向回不去,或许将来还会遇到新的缘分。英莲的路,只能她自己去走,谁也无法改变。
即使是冤家聚头,也可以一笑泯之,从此两宽。
既然人生没有直线,我们可以学着主动拐弯,避开劲敌,给人让出一条路来。
生理上,是直是弯不重要,开心就好;心理上,还是尽量弯一点好。
不挡道,不硬拼,回旋婉转,更显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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