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藏,罪过在律法上是连坐的。
沉在心里,时间不短。期待一个时机,吐出来,把秘密交还大众。解脱,我方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成书,往往巧合。活在晋国的渔夫,误闯误撞,有了那段奇妙之旅,能不当回事?要我,也得吃那盘回锅肉。
我站在马路牙子上,注视着隔道的小屋,已不知是第几回?我不是片警,更不是受人所雇的密探。这咋整,习性成癖,与顽固不化的皮癣无异。
发现它,得有四年了。那时,我对这片儿不是太熟。我在干啥?我拘在店肆里待人接物、迎来送往呢!是大海把我领过来的,他常来发货,当然是我们主销的轮胎。而且是大胎,就是卡车货车用的,很壮很沉的那种。新手猛不丁的搬弄,有点费劲。尤其是码摞轮胎,蛮力是吃不消的。四两拨千金,千门万类的行当都有些小机巧。一个人举轮胎除了双臂的力,还得用罗汉肚顶住,缓一口气也像缓一步台级,重又把蓄足的力施出来,用倒拔杨柳的气势完成。还有,就是两个人搭手。立着的轮胎顺势向后倾倒,两人的各一只手扣接住,在接的恰时另两手也顺势翘起胎的底端,又同时向前送力。如果拿捏的起承转合恰当完美,会很轻松地扔出轮胎。
一天,货物在货站落好位,大海去办手续,我在车旁蹲守。左等不来,右等不见,心就焦了。就缕着赞工街往南走,不紧不慢的。街上,车来人往,杂乱无章。一点也不夸张,有的地儿,相互避让才能通行,堵塞是家常便饭。我,好在用双脚步行,就比汽车、电驴子与推两轱辘货车的灵便。左扭右拐的,本是闲游,就踅入了勋业六路。道口是家发运本溪的专线货站,忙进忙出的人不断流。我瞟了一眼,也没啥可看的。这里,主体是由三栋大楼犄角而形聚的汽配城,外围相关的业务就不可或缺了。向外地发货的物流,大家就有长吉、金正、辽西、安华、华兴、佳旺达;小来小去的百顺通、青鸟、老武、佳通。叫不上名字的就更多了。就近还有做包装架的作坊,除了自家发小件用纸箱缠牢胶带,大件就要定做用木板条钉的框架,大小现做。不过,此地还有一道独特的风景。中午饭口,盒饭的档口如雨后春笋齐刷刷冒了出来。一家挨着一家,一家挤着一家。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充斥了整个小街。本就是个人马萧萧的热闹场,再来个添砖加瓦的,盛况自然又翻了一层。我的鼻子再不灵敏,有玻璃罩没玻璃罩的,分门别类盛在四方铝盆中的熘肉段、锅包肉、炸刀鱼、木耳白菜、肉炖豆角、尖椒干豆付的菜味漾荡开了。一瞅,色相也满中看的。我颇觉抱歉与遗憾,我是个挑毛拣四的人,这从不穿开裆裤时就惯出的毛病,长大也没收敛多少。最尖尖腚时,牛羊菜馆都是掩鼻而过,更别说横陈光天化日下的食物。即使我有余暇,胃也开始丝丝拉拉地叫起来,我也只能是一个擦身而过的路客。看着一盒盒冒尖的饭菜,我只能徒有羡鱼的情怀了。
我刹住脚,收拢目光,觉着该回去了。幸许,大海会站在车边四处撒抹,心里嘀咕:老家伙儿,也不吱个声,上哪骚嘚去了!想着,就攒足些脚力,这只是简致的原路而返。还短七八步,我就由路入街了。十字路口,东西为路,南北为街,差不了。我的眼神还没避过路口斜对个的包子铺,蒸屉就摆在路肩上,热气袅袅。正好有个货夫买了五六个皮相煞白的包子,付钱时,又就近吐了一口浓痰。叭叽,好像与地皮做功的回音都被我听的真章的。我一激灵,眼光就缩了,顺应着斜了一下,是往右斜的。就出现了,出现的很唐突,也颇巧合。应该预约好了,人生这个节点偏得遇上某口痰。然后,连带着,意外就不请自来了。
一个小门市,更确凿些,只是一道门。这地界抬眼就见埋了咕汰的旧楼一层改造的门脸。把原先的窗户砸掉,通到地面,丰俭肥瘦,就可开铺纳客了。门外的方寸,结扎着一梱梱有长有短的木条,是做包装架生意的。门里的光线不好,这也难怪,只靠这道窄门采摘光线,可里面的光景还是入了我的眼。我记起一首歌。眼盲的萧煌奇应该比林宥嘉唱得深情到位,自己的经历释放出来是无敌的。
顺着光,很温暖、很朦胧的光游移进门里,我看见了书。不是一本两本,而是罗列成行。我对这东西特敏感,只要一搭眼,腿就软了,迈不动步。你看,就这点出息,还百无一用。它很诱惑我,比喻成一块蛋糕,吸力不够。美女,尤物一样的美女,磁力就强了。我虽然还没看清摆着什么样的书,可脖子的喉结还是咕噜了一声,清脆,震得我浑身有点颤栗。我好像漏过了什么?在门口,一棵疏落的柳下,满头银发的老者躺在竹椅上,可悠来荡去的弧形腿。挺闲,微阖着双目。是在看树叶,还是在看天,我猜着费劲。嘣问,他是屋主,也是书的东家。是进还是走,我有些犯难。思讨是一种熬煎,酥酥的诛心,还会使尿路时断时续。我真的难以割舍,眼巴巴的,涎水在舌尖与齿间咕容。我对自己很逊的状态感到失望,我年少时不是这个样子,第一次登单恋女子家的门有多色胆包天。想到这儿,我有些回血了。我走了进去,虽然那几步像是踩在棉花上。
谁曾想,这里成了我的挂念。我还没意识到,从沈辽中路、重工街与造工街,后来都成了我常常巡游的路途。每次经过,或是隔几条街,时间赶上宽裕,我就会来瞅瞅。从来没让我失望,那位老者,那些书都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