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戊戌年正月初四雨水天。我逃离了场上所有的热闹,从楼下搬上来一张褪去紫色印花的靠背四角椅。这把椅,打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摆放在外婆家,据说是当年她的嫁妆。我倒是很想深究下去,听听老一辈人的故事,只可惜外婆忙着灶台,无暇顾及,只得怏怏走开。
原先天台这里只有方方的一块,到处是常年蹭上了水之后落下斑驳的铁锈,凑上去仔细看黑压压的一片像极了被烧伤人们脸上的疤痕、烙印。虽四四方方豆腐一样一块, 但至少四面敞开,完全与这个村的空气接壤相邻。地方是小,清清爽爽的没有墙,一尺之外是隔壁屋子的后花园。在屋里的老人相继离开后,里面的年轻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外公也再没买到那么方便的猪肉。站着看很清楚,那屋后面是真正意义上的杂草丛生,没有人打理,任由着里被遗弃的一切自生自灭。我叫不上来那些植物的名称,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高高低低,乱得很,旁边还有一处长满枝桠的老树,挺高了现在,到处光秃秃的枝干,一点点绿色也没有。我倒是很佩服。雨水浇灌它们,阳光滋润它们,有风时就摇摇晃晃吹风,夜里越来越黑时就静悄悄一片。我小时候常去我外婆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最顶上的天台。我跟人打成一片嬉笑过后看它,好不热闹,我考差被骂过后看它,和我一样凄惨。那屋这么多年实实在在是被荒弃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它。很多时候看它,觉着它和自己的境遇其实很相像,所以常常看它,从一开始的无感到后来的惺惺相惜。我童年除了一个长我三个月成天只会和我打架的表姐,我几乎没有任何意趣相投的玩伴。大人们也不搭理小孩,以为有吃有喝有遥控,小孩就可以安安静静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大人们不理解小孩,小孩孤单久了也疲于解释。只有天台是真正的栖身之所。嬉笑怒骂都在这里头,恣意妄为毫无拘束。我明白,对面的老屋全然看在眼里,却依然一言不发。那些日子当真是我童年中一段金灿灿的时光,涂满的都是沉默的颜色。
我一直以为生活固然这样无趣,但波澜不惊稳稳当当的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后来啊,不知怎么回事,村子里流行上了翻新,家家户户都在忙上忙下装修。最后除了我们隔壁那屋,村里的每户里里外外都很像样了,还有小别墅的一年功夫不到也砌了出来。外婆家的天台自然也是大变样。砌了两堵墙。一堵墙连着好多年前还是猪圈的地方,现在成了一个放杂货,腌猪肉的小阁楼,楼上楼下有一个暗黑的通道,难走倒也很方便。至于另一面,我刚刚又去看了一眼,两家是彻底被隔开了,总之我再也望不到那破烂尽收眼底的景色了。一瞬间,所有有关于它的回忆都被拉扯开来,越来越远,它连一点背影都没有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