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手扶拖拉机进村那年

我八岁那年,村里有人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那是我们村历史上第一台手扶拖拉机。

那时候的拖拉机基本不作为运输工具,主要是种地。

依靠人力的种地方式从祖辈的祖辈一直延续了下来,人们已经习惯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种地理念。听说手扶拖拉机可以种地,人们不愿相信,好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一样,在手扶拖拉机即将试验的地头围成一圈,都想看看它是怎么旋地的。

拖拉机发出很大的轰鸣声从村子的方向开过来。来到地头,人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很长的车头后面带着一个小型旋耕机,这就是旋地的机器,把庄稼地表面旋成细土主要靠它来完成。人们显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东西能产生那样的效果。

拖拉机驾驶员看到有这么多人围观,心情特别好,一轰油门,拖拉机顿时一声嘶鸣,从排烟管里吐出大股的黑烟,像一匹即将冲锋陷阵的战马一样跃跃欲试。

进到了地里,拖拉机又是一声怒吼,奋起神威,在尘土飞扬,浓烟滚滚中向前奔去,身后是刚刚旋耕过的土地。观看的人们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想不到其貌不扬的拖拉机竟然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声势,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个喝油的家伙。

人们纷纷抓起拖拉机粉碎过的土壤看了又看,还有人用手指插到地里测量被疏松土壤的深度。议论了好一阵子,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旋耕机粉碎过的土壤不仅细碎,疏松深度也刚好合适,提前撒到地里的种子被厚厚的土层覆盖,完全不用担心发芽的问题。

打消了顾虑的人群中就有人直接找到驾驶员,让给自己家旋地。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拖拉机的生意很红火,驾驶员忙得连轴转,连吃饭的时间都要压缩了再压缩。

村里最有威望的庄稼把式出现在地头,人们对他最为信服。

老人来到手扶拖拉机旋耕过的地里,抓起一把土看了看,粉末状的土壤异常松散。他并没有说什么,又把手伸入地里摸一摸,仔细瞧一瞧。站起身来想了想,对围观的人说:“这拖拉机旋耕过的地就是松软,麦子发芽以后很容易就能扎住根。如果下雨,松软的土壤也更能吸收、存储水分,这些是我们用锄头种麦子不能比的。”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的拖拉机看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太浅了。麦子生长到后期,灌溉时或者遇到大风大雨时会倒伏,严重影响产量,得想办法让它旋得更深一些,这样跟就能扎得更牢。”

人们认为庄稼把式的一番话很有道理,于是就有人站在了拖拉机的旋耕机上,给旋耕机增加分量。据说这样可以让旋耕机的刀片入土更深。

随着拖拉机持续工作,短时间内水箱里的水就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水箱顶部长方形的注水口热气腾腾,随着拖拉机的摇晃,热水不断溅出来。

有人看到了就突发奇想,从旁边的玉米地里掰下来一个嫩玉米塞到里面,像在大锅里那样煮起了玉米。

持续不断的沸水很容易就把玉米煮熟了。拖拉机一直在地里工作,只需要上下一个来回,就能吃到熟玉米了。每当水箱里放着玉米蒸煮时,从身边开过的拖拉机除了有一股柴油味儿,还有煮玉米的香甜。人们戏称是干活吃饭两不误。

很小的我跟着爸爸妈妈去地里,也看得嘴馋。家里的大锅里煮着一锅玉米,拖拉机水箱煮出来的却没有吃过,味道应该更好吧。这么想着,我就长时间盯着拖拉机。

爸爸看到拖拉机从不远处经过,就大声对驾驶员喊:“娃他叔,给娃煮个包谷棒子吃吧。”拖拉机停了下来,等爸爸把玉米棒子掰成两节塞进水箱后,才在喷出一股黑烟后继续旋地。

我眼巴巴地盯着拖拉机在地里跑了一个来回。当拖拉机再次停下时,爸爸边说着感谢的话,边捞起了玉米,用衣服下摆包着走了回来。

水箱煮出来的玉米颜色更加金黄,很远就能闻到香味儿。虽然和大锅里煮出来的味道相同,但却是拖拉机水箱煮出来的呀,所以感觉特别香甜。也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心理作用。

啃完两节玉米棒子的我已经吃不下了,但小孩子的贪心却还是让我不满足,又让爸爸再煮一个。开拖拉机的叔叔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水箱,几乎是大吼着对我说:“你看,都塞满了,后面还排了好长的队呢,要不明天再煮给你吃吧”。我也只能怏怏不乐地答应了。

转过头,我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跑去还没有砍倒的玉米地里找甜甜的玉米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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