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生温凉
1
嘴上的麻药药效还没退,一个人走在38度的大街上,发现生日时朋友送的太阳伞坏了,以心情不好为由拒绝了室友让我代领快递的要求。
想大吃一顿来发泄一下,可是医生说得药效过了之后才能吃东西。我问药效多久能退,她说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有多久呢,足以让我从医院到学校走三个来回。
公交车上很挤,司机总是说“请往里边走”,可是里面早已挤得只剩下几层薄纸一样的缝隙。
2
从助教办公室出来,热气迎面扑来。
我汗流浃背,但是我没有伸手拦一辆出租车,我想让自己记住曾经吃的苦,记住三十几度的太阳,记住在烈日下奔走的我和流下的汗,记住路旁的蜥蜴和腐臭的死老鼠。
小时候我是个不太出汗的人,大夏天的时候我看着妈妈满头大汗,一边用帕子给妈妈擦汗一边觉得自己的体质真是奇特。后来才发现哪里是自己不爱出汗,分明是没受过苦。那时候妈妈挑着两百斤的稻米去粮站卖,我一路空着手跟着,却以为是妈妈天生爱出汗。而妈妈也不说破,还在我给她擦汗时笑着说女儿真是乖巧。
18岁那年刚高考完,我去做了第一份暑假工。和很多第一次去找暑假工的孩子一样,屡屡被拒,后来还被黑中介骗了两百块钱,内疚得吃不下饭。最后终于找到了在一家小超市做导购,听起来是轻松的活儿,但因为是小超市,所以还得搬货,清理货架,扫地,有时候中午还得去给老板买一份饭。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女生,来来回回地搬24瓶一箱的矿泉水,搬瓷器、玻璃器皿,甚至搬20斤重的泡菜坛子……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我总是说,那个暑假我流的汗比18年加起来流的汗还多。
爸爸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给游泳圈打气,坐在小凳子上双手一刻不停地往下压,胳膊早就酸软了,但也没有停下来。
那天回家爸爸就问我这份工作是不是太累了,要是太累咱们就不去了。我笑着说其实也没那么累。
40天之后,我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资,接过那一沓纸的时候,我的手都是抖的。
3
昨天晚上,爸爸打电话来,欲言又止。听他语气里带着泪意。
他问要不要送弟弟去上学。
我在这头,长久无言。
我能感受到他作为一个父亲用尽全力之后对生活的无奈,也恨自己作为一个女儿却不知道该如何分担。
弟弟自小就自闭,不会向人表达他的需求,不会回答人的问题,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他已经四岁了。
从前爸爸在我心里是山一样高大的存在,似乎永远都屹立不倒。
第一次见他红了眼眶,是在确认弟弟患自闭症,经历了一连串的治疗却无果之后。
他说,他想从嘉陵江跳下去。
他说,但是他还有妻子和儿女。
我在异乡上学,连说说最近自己的情况都不敢。
比如,我兼职的工资已经快用完了。
比如,我考科二没考过。
比如,我面临着考研和工作的选择,迷茫无助。
听妈妈说,爸爸最近工作不太顺利,他想换一份工作。
但我还没来得及听爸爸提起,那头就挂了电话。
他在上夜班吧,很忙。
4
听说,世间勇气总比苦难多。
我见过,边送外卖边自学的小哥终于考上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学;
我见过,热爱文字的人没日没夜地写东西终于有一天被认可;
我见过,练舞练得满身都是淤青的朋友终于在比赛中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可是,我还是害怕,害怕会在现实的洪流中败下阵来。
可是,我还是担忧,担忧会在费劲心力之后仍然一事无成。
可是,我还是难过,难过我不够强大不能给家人一座港湾。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是得奋力往前,一边奔跑一边祈祷上帝能多眷顾我一些。
只是不知道,我用尽一身孤勇,能不能在荆棘丛生的林中闯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