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大家都不信,毕业于大家眼中“艺术类”院校的我,到内蒙之前没正经唱过歌。
我有记忆以来,一开口唱歌就受到身边亲友的鄙视,当然,事实上我也确实唱得不好,有人给我总结为五音不全加破锣嗓子。久而久之,我在这个事情上极度不自信,甚至说是自卑也不为过,我甚至因为这个原因拒绝过参加班级的聚会和学校的活动。初中高中时候还好,学习成绩勉强过得去,组织能力也还过得去,班级和学校的活动我虽然不能上台当演员,但是至少我在幕后当工作人员当得还算比较成功;班上每次组织小活动的话,我都是工作人员,忙着为大家服务,所以还不曾因自卑而退缩过。
大学之后有两个室友唱歌很好听,她们也不嫌弃我难听的歌声,一直鼓励我唱歌,还教我唱歌,但来得“太迟”,难以给我更多的自信了,我一直把她们的鼓励理解为宽容与善意——她们唱歌好听,各方面都比我优秀,如果用从小到大的环境来参考的话,她们比起曾经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的人更有看不起我的条件,但是她们没有,她们没有不是因为我唱歌变好听了,而是她们的素质让她们更愿意包容别人,同学的情谊让她们善意的想让我有更多的乐趣。大学四年我们在寝室开过好多次“演唱会”,但在其他场合,我还是不敢开口。
到内蒙的第一次活动在我们培训结束的时候,一个简单的晚会。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出来,我自我感觉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了,但还是被蒙古族同胞们的多才多艺震撼到。后来才知道蒙古族的多才多艺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环境养育的。
到了西乌,发现都根本不用搞活动,也不用什么KTV,蒙古族同胞随便因为什么原因聚到一起吃饭都算聚会,聚会必喝酒,喝酒必唱歌,常常是大家吃饭吃着吃着就开始唱歌了,唱一轮了喝酒,喝一轮了接着唱。关键蒙古族唱歌还好听,随口一唱都悦耳动听。你要说人人达到歌唱家的水平那肯定是夸张,但是平均水平真高出我认识的其他人一大截,很多人嗓音的先天条件极好。
我发自内心的恐慌——觉得自己最大的缺点就要暴露了。
一开始不太熟悉,我不唱大家没勉强,但很快就混熟了,他们开始强人所难,不唱不行,必须唱。我一开始很害怕还烦躁,差点恼羞成怒,特别想翻脸。内心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尊重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不能翻脸,唱吧,不论多难听,反正唱出来是别人听。于是再三声明自己唱歌难听之后咬着牙唱。我记得我第一次唱的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高音肯定是唱不上去的,低音唱没唱对我也不知道。
意料之外的是没有受到嘲笑。包括唱歌最好听的人都笑着鼓掌,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喝酒和唱歌。还意外的收到安慰,说,不难听啊,还挺有气势的,虽然有跑调,但是没关系,唱歌就是图个乐,又不是参加比赛,好听不好听有什么关系,多唱就好听了。
在蒙古族同胞的“逼迫”和鼓励下,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唱歌,只不过从小被压抑了,以为自己害怕而已。而解放天性是快乐而容易的事情。
对于牧民而言,唱歌首先考虑的确实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而是太寂寞了,只能自己与自己对话,与牛羊对话,与天地对话。
牧民早上出去放牧,晚上才回家,据说以前还有十天半月都不回家的情况,辽阔的大草原,走十里八里也遇不到一个人,每个人都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寂寞是一件必然的事情,那种时候唱歌是人的本能,是人与自己对话,与天地对话的一种方式。唱得难听或者不难听也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真情流露。而且唱得多了,唱得久了,大概也就唱得好听了。岁月漫长,每一代牧民都真诚的歌唱草原,歌唱生活,唱歌好听就变成了基因融进蒙古族的血液。
内蒙有很多不同种类的民歌,长调、呼麦、短调等等,民歌也分用途,我知道的有赞歌和牧歌,以及各种祝福歌曲,比如祝酒歌,赛马的时候为马儿唱的歌,祭祀敖包也会唱歌等等,总之,牧民在不同的场合都有专门的歌可以唱。严格说来,牧歌大概属于流行音乐,各类赞歌是严肃音乐。最遗憾的事情之一是作为外语学渣的我没能真正学会蒙语,很多场合的歌曲,我都没能明白到底在唱什么。
蒙古族歌手出名的很多,不出名的更多,大草原上的人,唱歌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即便不游牧了,也习惯了把唱歌作为一种习以为常的情感表达方式,所以才会不同场合都有不同的歌。
离开西乌以后,再有同学朋友聚会要去KTV的,要唱歌的,我都不再拒绝了,唱歌这个事情,与我而言,也成为了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和文字一样。
我唱我荒腔走板的歌,我用我的声音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