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已二十八 处了个对象 与哥哥姐姐们 相遇在街上 于是 吃了个饭 她姐姐问我 没正式工作 要不要房子 要不要孩子 要怎么办⋯⋯”
暮色宛如轻柔的绸缎，漫过被精心打磨过得光滑如镜的大理石窗台，留下温润的痕迹。我静静地陷在藤曼编织的摇椅里，目光追随着阳光的余晖，看它像个调皮的孩子，在红木的桌面上缓缓地移动。
乳白色的陶瓷咖啡杯静立在桌角，杯口袅袅升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如轻纱般缭绕，很快又悄然飘散在空气里。
房间里任素汐那带着故事感的天籁之音低低回响，宛如在耳畔轻声诉说着人生的起起伏伏。那一刻，我似乎突然听懂了《大梦歌》蕴含的那股深深的无奈与酸楚，它们宛如细密的针，轻轻扎着我易碎的心。
我端起咖啡杯，凑到唇边，啜饮了一小口咖啡，苦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我喜欢喝无糖的咖啡，这样的味道更纯粹，就像生活中的苦，它是生活的底色，却也最真实。
保姆忙完了晚餐的事情，出门去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间仿佛被无限放大，愈加凸显了我的孤单。
这几年大环境不太好，公司的经营状况远不如往年，百万年薪减了两成，心里堵得慌。这哪里是少了几张钞票，分明是想泯灭掉我上班的热情。我想，哪天惹毛了我，直接炒了老板的鱿鱼，看谁更狠。
而个人感情方面，更是一言难尽啊！
供养我的肉身，无需多少碎银，一顿简单的饭菜，一个能遮风避雨的住所，便已是足够。然而，我的灵魂却有着更为广阔的渴望，它需要山川的巍峨，河流的奔腾，无拘无束的自由，还有那能让心安定下来的爱情。可这些，在这座繁华又疏离的都市里，无疑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叮！”手机显示屏亮了起来，传来的短信提示音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把我猛地拉回到现实。我从藤椅上起身，放下咖啡杯，从木桌上拿起手机，踱步来到窗边。脚下，鲜艳的迪奥拖鞋摩擦红木地板，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天色暗下来，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窗外已是灯火阑珊。
2
发来消息的是一个叫做阿玉的姑娘，租了我两年多的房子，说了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们俩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她给我发来了一笔1600元的租金，备注上写着：“2022年9月的租金，麻烦您了。”
阿玉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天的租金，每次都是主动给的租金，是个守信的人。
每次，阿玉联系我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多说一句话，甚至在转账的时候，都会备注几年几月几号房租已交，多少钱。我们几乎没有交流，两年多下来，我对阿玉知之甚少。阿玉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还记得在房屋中介那里登记租房信息的情景。我对老板提出的唯一要求：“租客一定要把房屋打扫干净，我的房可是精装修，花了不少心思，别搞成了垃圾堆，下脚的地都没有，臭气熏天的，那我可受不了。”过了几天，中介老板说找到符合标准的租客了，他一个劲地说：“放心吧，我打包票的，租客阿玉一看就是一个干净的人，我也反复叮咛，注意卫生，注意卫生！阿玉也是满口答应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从那以后，“阿玉是一个干净的人”这句话，宛如一粒种子，深深地种在了我的心里。
阿玉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风景照，画面里是郁郁葱葱的群山，山脚下，有一座泥墙黑瓦的房子，在周围的绿意中，显得格外不起眼。我猜想这个黑点似的土墙房子一定是阿玉老家的房子吧。我惊讶于它的低矮与破烂，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人住这样的房子吗？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唏嘘。
阿玉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而且不怎么更新，我几乎看不到她对于生活点滴的分享，就好像她的生活被一层厚厚的幕布遮盖着，神秘又让人好奇。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突然收到阿玉给我发的信息，她说：“房东您好，卫生间那个地漏坏掉了，能找人修一下吗？”消息后面，还跟着几张照片。
我赶紧点开照片仔细一看，只见卫生间里，浑浊的积水已经漫过了瓷砖，泛滥成了一片沼泽，看着让人着急。我赶紧联系相熟的维修师傅，师傅在电话里告诉我，最近接单不停，忙得脚不沾地，得等几天才能来维修。
我挂了电话，心里有点犯难，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阿玉。我正犹豫的时候，她又给我发来了信息说：“房东，没关系，我自己找师傅修吧，回头呢费用就从房租里扣。”我想了想，回了一个字：“行。”
第二天中午，阿玉发了一张转账的记录截图给我，上面详细地记录着维修和材料的费用，总计是168元。她的账目清晰，我顿时心生好感，立马给她转了268元，同时发信息说：“不好意思，多的100元作为你的损失补偿给你。”
过了一会儿，阿玉把钱收了，但是把多余的100元退了回来。我看着那笔被退回来的钱，愣了好一会儿，没好意思再收。
转眼又到了交房租的时间，阿玉的转账记录和平时不一样了，迟迟都没有到。我心里开始泛着嘀咕，犹豫再三，想着要不要去催一下租。
就这样，整整过了好几天，阿玉才发来一条微信语音：“不好意思啊房东，我最近遇到了一点困难，房租能缓我半个月吗？”她的语气极为客气，甚至带着恳求。
我出于关心，随口问了一句：“可否告知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可阿玉那头却迟迟没有回消息。半个月过去了，她不仅没有回我的消息，也没有兑现交房租的承诺。我担心阿玉出事，心想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但是我不好去多询问，也没追杀房租的事情，只是在心里想：再缓缓吧，说不定她真的有难处。
突然有一天，阿玉一分不少地把房租转给我了，依旧是短短的几个字：“给您添麻烦了。”我正想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毕竟她已经租了我两年多的房子，心里面莫名其妙的就有一股担忧。我这一套房子是在市中心的老小区，房子本身就很旧了，物业管理也跟不上，楼道里常常堆满了杂物，光线也灰暗。我真的很害怕，女孩子孤单单的一人住在这里，会不会出什么事。
3
某个凌晨，我正睡得昏天黑地，被耳畔持续不断的手机震动吵醒。我摸索着拿起手机一看，是阿玉打来的，心里一惊，赶紧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非常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周围嘈杂的人声。阿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快：“房东姐姐您好，能借5000元救急吗？”
“怎么了？”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问道。
“我爸躺在急诊室里，急用钱！”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着急而有些颤抖，周围还有人大声说话，显得特别吵闹。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不怕她骗我的钱，立刻转去了5000元。她租我的房两年了，即便是她跑路了，也就是给她免两三个月的房租吧，毕竟她爸爸还等着救命钱。
阿玉收到钱后，很快用语音给我发了一段特别感谢的话，语音带着明显的哽咽，能听出来她的情绪很激动。
第二天早晨，我打开手机，还收到了阿玉发来的一段文字：“房东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冒昧找您借钱。”不仅如此，她还给我打了一张欠条，是用一个普通的用笔记本写的，字迹工工整整的，每一笔都透着认真，落款处按了一枚鲜红的指印，然后拍照发给我的。那抹红色格外醒目，让我感受到了她的郑重。
我赶紧给阿玉发信息，问她具体是怎么回事？她说她爸爸突发脑梗，情况非常危急。她家里还有个弟弟，正在读高中，而她的母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跑掉了。爸爸这一病，家里的天都塌了。现在，家里的唯一支柱就是她了。
从那以后，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给阿玉发信息，询问她和她爸爸的近况。她偶尔也会把爸爸康复训练的视频分享给我。她还跟我分享了弟弟考上重点大学的喜悦，言语间满是骄傲和对未来的希冀。
又过了大半年，阿玉终于把5000元钱转给了我，还坚持还利息给我。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说什么也没收多余的钱。
4
2024年春节，房子的租期快到了。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萌发了一个念头，想去看看这位从未谋面的阿玉，也想了解一下她的近况。
我们见面的时候，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蓝色的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脸色苍白，孤零零地坐在房门口。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小姑娘腼腆的笑容，站起身，说：“雪姐，快进屋坐。”随后，我们一前一后进了屋。
我进屋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屋子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卧室的墙上，还贴着一张他跟爸爸，还有弟弟的合影，那是三张会心一笑的脸庞。
我四处溜达时，她烧了开水给我沏了一杯茉莉花茶，顿时满屋飘香。我们坐下来，她跟我聊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阿玉说，她大学毕业以后，独自一人背着简陋的行囊，来到成都这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打拼。她先是干销售，随后干文员，后来好不容易在一家公司稳定了下来，本以为生活能就此走上正轨，可爸爸却突然生病了。
“那段日子里，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内心绝望极了。”阿玉说着，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但很快她的眼神明亮起立，“不过，现在好了，爸爸的病正在慢慢好转，弟弟也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好大学，我又看到了希望。”
阿玉说，她住在这里，虽然房子是租来的，但是她觉得特别心安，就跟自己家里一样。如果我愿意续租的话，她还想住一段时间。最近，她正忙着考护士证，等考上了再换一个更好一点的工作，再决定搬到哪里去住。
这时，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洒在她的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我看着她，突然发现，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孩，眼睛里面透着惊人的毅力，像暗夜里的星光，虽然微弱，却执着地闪烁着。
5
直到现在，我和阿玉还保持着联系，时常聊上几句。她的朋友圈开始分享她生活的点点滴滴，不再设置成三天可见。
每一次交租的时候，她还是会准时地给我，但是她的备注变成了：“谢谢您的照顾。您要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叫做阿玉的女孩，她正怀揣着希望，凭借着自己的不断拼搏，一步一个脚印，朝着美好的未来进发。而我，也很幸运，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伸出了援手，我由此成长了。
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无论生活给了我们什么样的磨难，都不要失去对善意的信仰，不要吝啬向别人伸出双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每一份善意，都有可能像是一根火柴，点燃别人心中的希望，最终汇聚成照亮前进的炬火，也会在不经意间，温暖我们自己的心房。
龙泉剑客
二O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