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是个吃穿不愁的主,但他不算特别有钱。他祖上是开镖局的,到了他爷爷那代,法国人打了进来,乔老爷子对洋人有着天生的恐惧,就像耗子见了猫,毛贼见了捕快。他立马解散了镖局,收拾细软准备逃命,结果法国人连河内都还没过,司令就被清军砍了头。这镖局也白解散了,乔老爷子干脆用着原来的门面,做起了贩茶叶的生意。等到了他父亲那代,茶庄变成了当铺,乔安便是坐在当铺四尺高的柜台上长大的。
乔爹最常说:我乔某人这一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有两件,一是中年读书,二是教育我儿子少年读书。乔安对这两句话深表赞同,一是因为多亏了乔爹中年读书,自个儿的名字才能从乔金宝变成乔安,二是因为乔爹送自己去上海求学,自己才能遇着柳姑娘那样的妙人儿。
乔安就读的学堂在当地风评很差,学校里的学生多为流氓,骗子,小偷之辈。这个学堂里,一条鄙视链很明显:当强盗的鄙视当小偷的,当小偷的鄙视当骗子的,而耍流氓的是被所有人鄙视的。那耍流氓的去鄙视谁呢?他只能鄙视乔安了,因为乔安是学堂里唯一一个坐黄包车的人。
在大学生圈子里,坐黄包车的人向来容易被鄙视。原因当然是因为仇富,可是这仇富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道,所以那些流氓骗子就老拿剥削压迫来说事。在乔安的学堂里,没有一个先生不是亲洋派的,所以先生们也帮着那些流氓骗子
可乔安对这些不予理会,他被当少爷当惯了,被孤立也不会想着去讨好。所以,当乔安第一次和柳姑娘见面的时候,他正是坐在黄包车里面。
四月的某一个周末,乔安在茶馆喝过茶,坐着黄包车去看望一个姓周的伯父。乔周两家是世交,尤其是到了周伯父和乔爹这一代,这两人穿开裆裤长大,一起下海做生意,经历了不少事。周伯在上海做粮食生意,明白乔安来沪读书后,变主动要他每月至少去周家吃两顿晚饭。乔安当然是推脱不得,便安排每单周的周末是去周家吃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