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楚华等不到周六，周四下午就请假回去了。

他赶到那幢小楼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走进楼里就看见文英抱着甜甜，常玉竹在给孩子喂饭，妻子李梅却不在家里。

楚华心里有些奇怪，是加班去了吗？应该不会啊。李梅生过孩子回来似乎就没有加过班了。楚华曾经问过，是不是车间活不忙？李梅却说，是自己不愿意加班。回家养了快两年，有点不适应这么重的工作了。楚华没有细问，反正也不少这一点加班费。现在看见李梅没有在带着孩子，就有点意外了。

看见他进来，女儿已经喊着“爸爸”，从文英手里挣扎出来，朝他扑过来。

文英站起身，很小心地追在后面喊：“甜甜，别跑，小心拌跤。”

楚华蹲下身子，笑着抱住了女儿，说：“我的小宝贝，想爸爸了？”

女儿在楚华脸上亲了一下，仰起小脸，说：“想。爸爸，甜甜可想你了。”

楚华贴着女儿的脸，说：“爸爸也想你。爸爸问你，姑姑好不好？”

楚华问这话的时候，一点不顾忌什么，因为他看得出来他们母女都对女儿很好。楚华只是希望让女儿直接的态度，让她们更加深一种温暖的感觉。

不出楚华所料，女儿的回答非常肯定。

“好，姑姑可喜欢甜甜了。甜甜也喜欢姑姑，还有婆婆。婆婆也好。”

楚华侧过脸，看见她们母女脸上的笑容。

“甜甜，你妈妈去哪里了？”

女儿的笑脸消失了，小嘴翘起来，说：“哪个妈妈呀？是不是北京的妈妈？”

楚华苦笑起来。心里后悔不应该让孩子离开这么久，尤其不应该让李梅先回来。这次孩子送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李梅亲不起来？也不肯让她抱。楚华开始想，也许就是有些生疏了，毕竟是亲生的，过几天就会好。

没有想到，女儿第二天已经认了自己这个“爸爸”，还亲的很，可就是不认妈，总说“妈妈在北京。”

问了母亲才知道，是隔壁东东的妈妈。孩子吵着要妈妈的时候，东东妈妈过来哄她，以后她就认了“妈妈”。

听了这话，楚华心里酸酸的，李梅却似乎不当一回事。孩子来了十几天，还是和她亲不起来，她也不当一回事。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楚华只好问文英：“文英，她妈妈还没下班？还是有什么事儿又走了？”

文英没有回答。

老太婆却说：“回来过，在屋里吃的饭。说是隔壁挖掘机厂放露天电影，和几个同事约好去看电影了。”常玉竹抄着一口的四川话告诉楚华。

楚华心里又添了一丝不快。怎么做了母亲还是这么贪玩？

楚华非常了解李梅，从小就贪玩，喜欢热闹，尤其喜欢看电影。大约从6、7岁开始，楚华就领着她去看电影。下乡以后，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放电影，无论有多远楚华也会陪她去。回来走不动了，甚至会背她回来。在楚华的心里，李梅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妹妹。可现在不同了，她不是个长不大的小妹妹，是个母亲了，怎么会还是这样？居然丢下孩子自己和同事去看电影了。难怪过来十多天了，女儿还是不肯认她。

楚华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女儿上楼了。

文英追在后面说：“哥，宝宝饭没有吃完。”

楚华站在楼梯上转身回答：“拿上来吧。我来喂她。”

文英从母亲手里拿过饭碗，跟着后面上楼。

到了楼上房间里，楚华马上又发现问题了，孩子的被子不在床上。

他问女儿：“宝宝，你这几天没有睡在楼上吗？”

女儿摇摇头，说：“我要和姑姑睡，姑姑会给我讲故事。”

楚华又问文英：“怎么回事？”

文英笑着说：“没事。甜甜要我讲故事，赖在下面不上楼。再说，她晚上还要起夜。嫂子一天上班很累，晚上醒不过来。第一个晚上宝宝就尿床，自己哭醒了，我赶上来看，嫂子还没有醒，就把甜甜带下去睡了。第二天开始，她就不肯上来睡觉。”

楚华皱起眉说：“那怎么睡？干妈睡哪里？三个人挤吗？”

“没有。妈怕挤着宝宝，在旁边搭了一张小床，回那边去拿的。”

文英一面说，一面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楚华拿起碗给女儿喂饭。甜甜在文英的怀里乖乖地吃着饭。

常玉竹从楼梯上来站在门外，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擦起眼泪来。她想到自己女儿的嫁人不淑，如果嫁给了楚华这样一个男人，再有一个甜甜这样的孙女，该有多好。眼前这一幕真像一对恩爱夫妻，可惜啊，楚华不是自己的女婿。

常玉竹没有走进去惊动他们，也许在老太婆的心愿里，期盼这温馨的一幕可以延续时间长一些吧？

楚华喂完了女儿，从文英手里抱过孩子，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龙马潭，给甜甜讲起故事来。文英拿起桌子上的碗，下楼放下后，又打来一盆洗脸水，很细心地给孩子洗脸，，接着又下去了一趟，换了一盆洗下身的水上来。

楚华抱着孩子默默地配合着。他惊讶地发现，文英做得是那么的自然、熟练，不由心中产生一股感激之情。孩子回来后，所有这些都是他配合母亲做的。李梅做事总是毛手毛脚，加上孩子不肯和她亲近，也不配合。楚华不得不由自己来做这些。他返校以后一直心神不定，其实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孩子。

于是，他已经横下一条心，做出一个决定，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为了孩子，他要替文英去解除后顾之忧，一定要让她早日摆脱前面那个该死的婚姻！

等楚华把孩子哄睡着了，李梅还没有回来。楚华斜坐在床沿，看着睡熟的女儿想着心事。

李梅在下面收拾好，又洗好了甜甜换下的衣服，重新走上楼来，走到床边对楚华说：“哥，你去看书吧，我坐着这儿陪着就行。你为了甜甜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别再耽误了功课，你能考上大学多不容易。”

楚华站起身，把位置让给文英，自己走到窗口前的桌子前面坐下来。他很想让自己静下心来温习一下功课，可还是静不下心来，望着文英斜坐在床沿的身影，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很想和找个机会和文英好好谈谈，又觉得这时间段不合适。主要是宝宝在睡觉，怕会吵醒了孩子。再就是考虑李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来，所谈的内容最好还是不让她知道。楚华决定，明天不回学校去，等李梅上班以后，让常玉竹带着孩子，自己和文英好好谈谈。

李梅直到深夜时分才回家来。她上楼看见楚华坐在窗口下去看书，文英斜坐在床沿，轻轻地拍着宝宝，不由愣住了。

然后挺大声地对着楚华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星期六才回来？”

文英看见她回来，忙站起身迎过去，压低声音，说：“嫂子回来了。甜甜刚刚睡着，我抱下去吧，还是让她跟着我睡。哥不是回来了吗？”

楚华回过头制止，说：“文英，别去动她了，就让她睡在上面，我会照顾她的，你去休息吧，也累一天了。”

文英走下楼去。

李梅没有坐到床边上，却坐到了楚华面前，很兴奋地告诉他：“阿华，我刚才去看了一部电影真好看，《流浪者》上下集，巴基斯坦的片子。”

楚华皱紧眉头，望着她说：“不是巴基斯坦的，是印度片子吧？去年在北京，我陪你去经委礼堂看过。你忘啦？”

李梅吐出舌头笑着，说：“我记不清了，反正这两个国家的电影都差不多的，挺好看的。咦？看过吗？我怎么不记得，咱们看过这部片子？”

“你怎么这么大忘性？”楚华有点怪怨。

李梅满不在乎地站起身，脱去外衣上床了。她把女儿放在紧靠里面的墙边，然后自己在外床睡下来，说：“我困死了，先睡啦。你睡里面带宝宝。她半夜醒过来会闹，不认我又会哭，还是你在里面哄她。”

“我不在几天，你都是让宝宝和文英睡在楼下吗？”楚华明知故问。

“是。这孩子不肯跟我睡，老是哭闹，和文英这丫头有缘，比跟我亲……”

李梅的语调里没有丝毫的内疚，很随意地说着说着，已经发出了鼾声。

楚华看了她一眼，被子都没有盖，已经睡着了。楚华摇摇头，轻轻叹气站起来走过去，拉过被子给妻子盖上，然后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心中暗想：梅子做了妈妈还是长不大，倒是文英更像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