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进电窑排气孔的瞬间,我听见了拉坯机的呜咽。
陶瓷工作室后巷,穿灰布褂的老人正在摔打泥团。雪粒子在他发间结成冰晶,掌心却蒸腾着白汽。三十斤紫陶土在他脚下翻涌,像条逐渐驯服的玄色蛟龙。
"气窑烧的器皿没有心跳。"他弹了弹我做的德化白瓷杯,空鸣声惊醒了檐角铁马。我这才注意到墙角堆着明代匣钵残片,青苔正从裂缝里探出嫩黄的触角。
老人从粗陶罐里舀出秘制釉水时,冰棱正顺着棚顶竹帘往下生长。"这是用夏至荷花灰调的霁蓝。"他转动素坯的手指突然停顿,"你闻,釉水里有去年晒的桂花。"
午夜窑火映亮他左脸的烫伤疤时,我终于看清他藏在柴堆里的钧瓷残器。海棠红釉泪滴般垂坠,却断在窑变最恣意的刹那。"这是我师父留下的生死碗。"他忽然将铜刀塞进我掌心,"缺口不用补,让它长成新的器型。"
开窑那日,我烧裂的茶盏生出蝉翼纹。老人蘸釉补了枝瘦梅,冰裂纹恰好从梅梢蔓延到月白胎骨。市集上穿汉服的姑娘买走了它,说裂纹让她想起外婆临终时攥着的青瓷药匙。
雪水顺着茅草檐滴进陶瓮,发出远古陶埙般的回响。老人蹲在窑口吃煨橘子,火光将他变成一尊生动的唐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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