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家后返校的那个星期天,我发现室友偷用了我的沐浴露。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我家里离学校只有一站的高铁,所以我经常回家。
我的室友是北方人,在南方上学的她只有在寒暑假才能回去。
某天我误了回家的高铁,索性发起小脾气,“老子不回去了!”,然后我就背着大书包哼哧哼哧的回了寝室,一开门发现室友刚洗完澡,空气中散发着我沐浴露的味道。
我的沐浴露是泰国的beauty buffet,不算贵,但味道很特别,我们寝室只有我一个人买了。
我怀疑自己可能闻错了,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墙壁湿漉漉的,估计是她刚洗完澡。整个洗手间弥漫着我沐浴露的香味。
我洗完手出来看了一眼我室友,她有点心虚的样子,我特地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特别好笑,她都不敢跟我对视,眼神躲躲闪闪的,我一靠近她就往旁边躲。
“你不是说要回家?怎么又回寝室了?”
她可能受不了我这样盯着她,忍不住开口了。
在这期间我想好了一百种拷问她的方式,我室友她家里其实不是很富裕,年年都申请国家贫困生奖学金,我就没见她买过几件新衣服,看着她起球的毛衣,我突然又不想追究了。也不是同情心作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可能她一时鬼迷心窍,我也不想闹得挺僵。
我闷闷的回了一句“赶不上高铁了。”就回床躺着玩手机了。
期间她还是怯生生的样子,脸红了一大片。后面几天我和她就那样,不咸不淡的,没怎么理她。原本我们就不是什么好朋友,期间我偶尔发现她有时候会偷瞄我。
我涂口红的时候,还有我买新衣服的时候,有时候是我在楼下买了一杯奶茶。她的目光夹杂了很多我看不清的东西。
我觉得她有点可怜,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圣母心泛滥,感觉自己有病,管那么多干嘛。世上贫困孩子千万,我又不是救世主。
后面不知道她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的,家里给她寄吃的时候总是会给我留一份。柿子干啊,豆皮什么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土特产。我也会把自己用腻了的口红化妆品什么的送她,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她给我递了一封情书。那天秋意正浓,寝室楼下的枫叶一片一片的掉,入目皆是枫叶红。
我正在读一首诗“秋日游,落英缤纷花满头。 儿郎情深,依依双泪流,恨离愁。”
心里想着我的初恋,秋天真是让人感伤啊。然后她就走到我边上给我递了一封信,我还正惊喜呢,调侃道“是哪家的帅哥给我写的情书啊?”
她又露出那种我看不懂的目光了,我也不在意,动手拆开了那封信。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与你相处,十分美好,可惜时光短暂。”这谁呀,这么肉麻,我心里窃喜,会不会是我初恋,想跟我复合呢吧。
接着看了下去,“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家庭美满,衣食富足。你肆意轻狂,开始我总是嫉妒你什么都有。我想过你这样生活是怎么样子的,于是我用了你的沐浴露,那次你发现了,可是你顾全了我的自尊心,没有揭穿我。和你接触下来,发现你温柔细心,心的善良... ...我知道我的爱恋是不对的,但我没法克制住我的感情,我喜欢你许栀!”
落款是程小娟。
当时我的心一下子就,像是被一万只臭虫包围了似的,闷,并且恶心。
我突然间知道程小娟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
我撕碎了那封信,在同性恋还是没有办法被大部分人接收的那个时代,我看着她,就像一只恶心的臭虫。
“滚,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远没有程小娟认为的那么善良,我或许是她灰暗的生活中那么一丁点的光芒,但不足以照她。
后面的事情逐渐在我的记忆中模糊,我只记得她在不久以后辍了学。
等到我25岁,走出校园进入社会之后,看过许多风景,恍然间认识到了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残忍,扼杀了一个少女美好的梦。
29岁,我当上了一个小节目的主持人,其中一个节目是去甘肃小村庄拍摄风土人情。在那里,我遇见了程小娟,她和在校园的样子差的太多了。风吹皱了她的脸,阳光为她的身上镀上一层深色的皮肤。她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在家门口坐着,看见我们一行人的时候,像是认出来了我,神情有点奇怪。
村子里的人对我们说,那个女人在读高二那年家里人去世,被哥哥嫁给了一个鳏夫,不到两年,那个男人也死了。最后她嫁了第二任丈夫,生了两个孩子。夫妻感情美满,生活过的不错。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村子里面的人说。
拍摄期间,程小娟没有在我们面前露过一次面。
我们走的那天,她站在村口旁,静静的望着我们远去,她自始至终没有跟我对视过一眼。
我在村长那留了两千块钱,希望他能以扶贫的名义拿给程小娟。
从此再无缘相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