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诚〈孟子〉学习笔记393,9-8-1,万章章句上8-1》
【万章问曰:"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
孟子曰:"否,不然也;好事者为之也。"】
今天是丁酉年戊寅月辛未日,闰六月廿一,2017年8月12日星期六。
主,是住在那人家里。痈疽(yong ju)是疮医。侍人,是內侍,也就是后来的太监。瘠环,是姓瘠名环。痈疽和內侍瘠环,都是当时国君眼前的红人,政坛实权派,“地下组织部长”似的人物。
万章的问题隐含着一对矛盾——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事实上却是那样的——当这样一对矛盾发生在孔子身上时,意味着什么呢?
万章“应该是这样的”隐含命题是,爱护自身的名节,对于君子来说是一件大事,其中就包括了择地而处的选择决策,其关键就是要拒绝可卑可贱的人。可是,“或曰”,有人说,就是不确定的某个人说 ,孔子周游到卫国时,寄宿在一位给人治疮的外科大夫家,这位痈疽可不是简单的大夫,他是卫灵公的红人;等到孔子周游到齐国的时候,寄宿在一位叫做瘠环的太监家里,这位瘠环太监是齐君的红人。或人说,显然,孔子是想借助这二人的影响力和便捷渠道,提高政治机会的概率,为了这个目的,不惜委屈自己。
万章请教孟子,请问老师是这样的吗?
孟子说,不对,这不是事实。
孟子说,世上有一种人叫做“好事者”,更不客气的说法是“好事之徒”,朱子概括为“喜造言生事者”。通俗而言,好事之徒啥特征呢?我就亲历过这样的人,张嘴胡说,满嘴喷粪,偏偏特别能说,而且自己要说,停不下来。这类好事之徒的另一个特点是自我感觉良好,而且特别良好,精力充沛,喜不自胜的样子,根本停不下来,常常让人哭笑不得。我跟一位学佛的朋友讨论这件事带给我的困扰,转念之下,心下释然了:过去我就是那付嘴脸,就当佛家讲的现世报吧。我这位朋友说了一句,孟子说:"言无实不祥,由蔽贤者当之。"我一听,学以致用,大拇指!
胡说八道的对立面是什么呢?第一就是按照常理分析,有根有据;第二,而要推断一个人的行止模式,必要通观其整体才行。试问,孔子这样的大圣人,怎么可能干出住宿佞臣这样的事儿呢?
那么,好事之徒为何要造谣呢?拉孔子当垫背的——
1,大前提:孔子都这么干。
2,小前提:孔子是圣人。
3,推出结论:我也可以趋炎附势而不失为圣德了。
这么一番推理下来,此人岂不是心安理得而名利双收嘛。
对此,如果不考察大前提,即“孔子都这么干”,单纯地从逻辑形式上分析,这是毫无破绽的三段论,使得“好事之徒”得出这样的推论:我可以干趋炎附势的事,又不失为高尚的人。
孟子说,这种东西经不起推敲。1,“或曰”,是谁曰?谁?哪个经传中有孔子寄宿这两家的记载?2,符合常识吗?孔子是你这种水平的笨蛋吗?孔子是会干出“明知不是伴,情急且相随”这种苟且之事的人吗?
可见,这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无论战国时代,还是当今时事,污圣辱圣、抹黑榜样、搞臭高尚,目的是为了干坏事儿方便。要知道,道德榜样、圣贤箴言,妨碍我讨便宜啊!
可是,正如福泽谕吉所言,比如说酗酒好色,表面上看起来花的是自己的钱,似乎是个人的自由,其实绝对不然。由于一个人的放荡能成为众人的榜样,终至于紊乱世间风俗,有伤教化,因此他所花的虽然是自己的钱,而其罪是不可宽恕的。
同理,嘴巴长在自己身上,想说什么似乎是个人的自由,其实不然,比如前面几章,孟子辟了三个谣言:1,舜为臣父。谣言说,舜当了天子之后,他父亲瞽瞍做他的臣子,北面向他行礼;2,禹为德衰。大禹有私心啦,所以不搞禅让制,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从此传子不传贤;3,伊尹割烹。伊尹为了接近成汤,靠烹饪手艺取悦成汤得计。
这些没有根据的胡说,说起来新奇可喜,但它对世道人心的危害不浅,为此,孟子详解而辟谣,方才有了“扶世教,正人心”的效果。
一个人可以掩饰脸色,甚至眼睛,但无论如何不能回避自己的心,所以,正心就要首先诚实地开放自我,然后学习圣贤之学,在无意识的黑洞洞的海洋中,植入光明,这心至此最终有望得正。除此之外,那些随波逐流的表面功夫,即使做得再多再久,终其一生都是妄然。
【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著
《资治通鉴直解》张居正著
《读四书大全说》王夫之著
《孟子正义》焦循著
《孟子与万章》南怀瑾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