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转眼间夏天时节,这一年孟杰准备上四年级了,刚开学时她还对三年级时的班主任恋恋不舍,可没过几天,新来的刚毕业的班主任兼任语文老师的叶洪波,通过独特的教学方式,打消了她的疑虑。
叶老师今年刚二十二岁,来自四川,他是跟女朋友陈老师一起毕业招进学校来的。陈老师教她们班数学,同学们私底下都喊两公婆,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二人双剑合璧,让孟杰所在的二班语数科目独占鳌头。
叶老师一般在语文课上当堂内容讲完后,会给同学们介绍大学里遇见的一些趣事,孟杰每回都听的津津有味,李诗望常常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经常在孟杰面前念叨老叶的虚伪,孟杰从不当做一回事,这天下课,李诗望正准备下楼去玩,忽然被人喊到办公室,说是班主任有事找他。
孟杰上厕所回来便见李诗望红着眼站在讲台上,老叶正拿着竹条站在他旁边。此时正是下课时分,其他班级见她们班没有出门,都好奇的趴在窗户边围观,叶老师大声呵斥了句,众人做鸟兽散。
“嗯,人都齐了,你自己跟大家好好说说,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叶老师一边用竹条在讲台上打着拍子,一边说。李诗望却一点动静没有,咬着嘴唇狠狠翻白眼、不发一言。
“呵,敢做还不敢说啊?”
老叶一条子刷在讲台之上,竹条在空气中发出簌簌声响,惊的孟杰心也跟着揪起来,她生怕那一条子落在李诗望的身上,幸而没有。
“男子汉大丈夫,你说说你这敢做不敢当的怂样,别人凭什么喜欢你?”
“哼,你偷拿我的信,我要去告你!”李诗望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抬着头神情不屑道。
“呵!告我?你去告吧,我倒要看看,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想早恋的人,怎么告我。”老叶冷笑着,慢慢在教室踱步起来。
“还有你们,有没有人知道李诗望喜欢谁?知道的说出来,不然今天下午都不准放学。”
全班沉默,孟杰依旧坐在第一排,看不到身后同学们的表情,可她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了。
这个时候挺流行写情书或者书信的,李诗望写了封爱慕的情书,正想要写好塞到黎庆云的书桌里,谁知道不知怎么回事从自己书桌掉在地上,正好被老叶捡起,一个悲剧开始。
老叶喊来父母,李诗望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老叶跟他父母说了什么,只见他父母坐在二十二岁的老叶面前,被训斥的如同个小娃娃不断点头。
父母走后,李诗望再度被拉去办公室谈话,整整一天时间,三堂语文课都没有上课,老叶搬来椅子坐在讲台前,冷冷笑着看着底下的众人,仿佛大家同罪,都是帮凶。
孟杰是打死都不会说出李诗望喜欢谁的,幸而写的内容也没有名字,大家流行的都是在书信开头写一句:展信哈密瓜,不笑是傻瓜这类。
李诗望有时站在讲台上会时不时看她一眼,她便马上低着头,双手交叉叠着坐的笔直。
这一事情直到放学,任何其他的进展都没有出现,但是随之发生的事情却让孟杰开始害怕。
老叶又单独把李诗望带到办公室,这回李诗望被折磨的彻底怒了,每个人都有他的隐私和不得说的秘密,而这却被老叶一逼再逼,饶是再好的性子也受不了如日本鬼子审犯人的形式。
李诗望随手拿起办公室桌边的一把椅子,怒气腾腾的对着老叶砸去,“你到底想干什么?谁让你把我爸妈请来的?混蛋!”
李诗望一椅子砸去时,老叶慌乱避开并用手挡在面前护住脑袋,幸而力道不是特别大,才没有砸在身上,而是掉在离他脚只差一丢丢距离的水泥地上。
“你什么态度?身为学生你究竟什么态度?!”
老叶也怒了,上前一把揪住李诗望的衣服,咬牙切齿的嚷嚷道,二人如同暴怒的狮子老虎,争斗着对峙着,幸而陈老师刚好经过找老叶一起出校门买东西。
这场师生之间的闹剧终究无法收拾,李诗望被学校下令退学,惨惨收场,他走的那天课桌里的书本都没有收。
只是第二天老叶恨恨道:“你们看,现在的学生眼里还有老师没?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不懂的就是这个下场!”
孟杰低着头,看着课桌上的书本发呆,她弄不明白,这场师生的角逐里,究竟是谁对谁错?
如若老叶没有把李诗望逼这么紧,事情方向又该朝哪里走?
她终究是有一天没有忍住,那天是班级里调换座位,黎庆云好巧不巧的坐在自己身后,她猛然回头时,好似看到身后李诗望在喊她一起去玩儿。
待仔细看时,却哪里有他的影子,她在本子上写:你不知道李诗望究竟喜欢的是谁吗?
黎庆云把本子接了过去:知道又怎样?
瞬间,孟杰感觉身体里有什么在流动,她费了好长时间才知道,那是她心底的眼泪在流淌。
幼年时期的懵懂情愫,在自己心里是天大的秘密,而在他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的无奈,深深印在她的心里。
她开始害怕起李华来,仿佛看到某一天李华也会被老叶这样揪住,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后被逼问着喜欢谁,然后李华若是被逼的无可奈何说出是自己后,连着自己一起被揪住站在讲台上,请来家长。
她丢不起这个脸,从那以后,她便觉得被人喜欢是可耻的,只要听到有人告诉自己某某某喜欢自己,她便如同惊弓之鸟,仿佛用尽力气也无法振翅翱翔,稍不留意便会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那些喜欢自己的人,是瘟疫是老鼠,她仿佛又感觉整个天空有厚重的乌云压在身上,李华像是一个定时炸弹般,随时会连带着她一起被炸的只有残骸。
有一天晚上,她开始做梦,梦里的情景十分真实,她好像什么事情被老叶揪住把柄,当着全班的面狠狠批评,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低着脑袋默默啜泣,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讲台上,与粉笔灰晕染在一起。
放寒假的某天早上,父亲借来一辆三轮车,全家便收拾东西,搬到新家去,那是两房一厅一厨一卫的大房子,地上再也不是水泥地,南方的天里再也不会因为回南天而潮气满屋,再也没有油烟烟熏火燎,也没有了隔壁的吵吵嚷嚷,痛声大骂……
那天下午她走在街上,心情十分舒畅,若是没有李华的出现,她的心情会更加美好。
李华骑着一辆比他还高的自行车朝她而来,在她身旁停住,孟杰立刻条件反射般看看四周,眼见没有熟悉认识的人,才把要继续赶路的姿势改过来。
“哎呀,你家真难找,我问蔡承烨才问出来,对了,我爸妈让我过年前回老家读书去了,以后也不知道还出不出来,你保重。”
李华脸上还有汗渍,呼呼喘气道。孟杰听到嘴巴张着要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闭嘴保持沉默。
李华见她没有说话,又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不喜欢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你七月生的是巨蟹座,这个戴着吧。”
说完把红色细绳坠着的一个夜光小螃蟹塞她手中,掉转车头。一蹬一蹬、摇摇晃晃的在长而宽的大马路上、以懵懂姿态,最终消失在孟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