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已经有五年没有跟F联系,我读书那回还没有微信,也没加QQ。F如今过得怎样,不太清楚,偶尔听人提及,这些都是后语,基于生活上的种种,我跟F不会有太多的交织,只是偶尔想起不难发现他终究是个特别的人,特别乐观、特别不介意别人目光的人,特别平凡,这都不是什么伟大的特征,但能做到的人却少之又少……
09年的仲夏,第一次跟F相遇,场景是听一个军训的讲座,因为迟到没座位可选,硬生生被安排跟F坐,那回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略有所闻——色魔。
很粗鄙的外号,F不介意,他笑嘻嘻地跟我说,“喂,第五排左手边那个女生好正。”
“哪里正?你看过正面?”
“不是,她白色衣服所透出的粉色胸罩,好正。”
随后发出一声窃笑,眼睛眯眯地闭合,配合粗框黑眼镜,表情特别猥琐,更猥琐的是深交后每逢周一都会到我的电脑里下A片(我真不知道当时为啥每个人都喜欢在我电脑里下A 片)。
跟别人不一样 的是,很多人看A片只为了发泄情欲,贪图爽快。F很认真的,至少他不会脱掉衣服,他端正地坐在电脑前面,很少人看A片会说观后感,F每次看完都稍微托起眼镜,一脸正经地说,“这部女主身材可以,服装也可以,但叫声欠佳,表情有点过了,还是松岛枫那部痴汉跟踪好看。”
还时常推荐我一些A片,有些女优的番号比身份证号码记得还清,而我只看过一部。剧情是讲述女的因为喜欢那个男从而选择去做妓女,男的因为喜欢那个女也私下选择做妓男,多年后两人重逢,背景是片粉色的樱花雨,在干净的街道上宛如殇情的歌,随后两人深情对望,结局却是曲终人散%
我第一次看一部A片,看得那么的唏嘘,连刚嘬着的可乐都宛如寡淡的开水。F则在一旁吸了吸鼻子,疑似感动,过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昨晚我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两次飞机。”
“……”
渣男。
用这词描述不以为过,长得不好看,后来还长胖。不喜欢读书,专注打拳皇,97版,洗完澡就穿一条底裤,底裤的颜色非红即蓝,有点龌龊不堪,就是小学读书时父母要我们敬而远之的人,偏偏如此一个人深受班上的人欢迎,不管男女,也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我们一致表示F比普通人更讲义气,这义气不是黑社会打架的义气。二十一世纪所谓义气就是有一个人愿意等你——
放学了,外面下起滂沱大雨,唯独他带雨伞,但他不会抛下平日跟他一起玩的四五个哥们独自回去,也不会去拿伞再折返,他就呆呆地陪他们等雨停后再走;偶尔一群哥们出去玩,我当时写一篇稿子,打算不去,F还会说,“你们先去,我等一等郭栩鹏”;平日走路他不会走在最前,他愿意走慢点等身后的人;大学洗热水澡是需要打卡的,卡里有固定的钱,F洗澡的速度很快,然后每个月剩余的钱都给别人洗。
衡量一个人的好坏向来没什么标准,跟一个人相处久很自然知道跟哪些人过得比较舒服,也很自然不会用一些标准或小差错对一段友谊或爱情找茬。
F是一个坦荡的人,他对爱情也没有一丝遮掩,大学期间第一个女朋友是班里的一位湖南妹子。F没在对方面前修饰情感,很多人谈恋爱,连说话的声音都故意变成中国移动客服磁性的嗓音。
F没有,有什么色情片子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然后再分享给我……
女的很能迁就F,也陪他打拳王,打得不好的时候,该说脏话的时候他还是会说,嗓音很糙,没顾及什么,下课也会大大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那女的手,然而每天上课之前也会买一份早餐给她。
不修饰,很真实。
后来因为转其他系别,两人分手了,分手后还真能做回朋友,继续给对方分享A片,打拳王,有一天F很认真地跟我说,”郭栩鹏,我一次都没有上过她,你信么?”
“鬼才相信你。”
其实我打心底是相信的,包括第二场恋爱,也是跟班上一个女的,F依旧坦荡地活着即便最后还是分手,但用他的话来说,“我所有的爱情,恋情的时候是男女朋友,分手后是朋友,从来不会出现所谓的炮友。”
我很欣赏他,长相比不过小白脸,内心却如月。皎洁明亮。
他这份明亮是有原因的——为人简单,生气就生气,想放屁就放屁,不赚钱就不赚钱,也不眼红别人一身名牌。
前些年F结婚,我第一次去他家,他家也很简单,没什么装饰,室内连一棵植物摆设都没有,外面的墙也简单得被苔藓斑驳了一大块,可从来没看见过他抱怨过什么,他对生活没有一丝要求。每逢跟我们一群人到外面宵夜,他都是很洒脱地喝酒,不在意别人拿他开涮。
某次所有人都喝多了,大家变得感性,身旁的同学突然说起他父亲某次得了一次大病,差点去世。
良久F接上话,他看着外面的马路,凌晨一点,没有车辆的马路,铺起一层厚厚的灯光,他说:“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这不是小时候父母调侃我们——你是捡回来的。
F真的是小时候就被人捡回来收养,当你接触过一些被抚养的人,你很自然会想,他眼底里平日笑嘻嘻的色泽,他的仗义,他的乐观是否是为了抵抗一份悲凉。
他的身世没人知道,他想知道也没有一丝线索。听养父说某天摩托车被人用篮子放了一个小孩,然而他的养父养母因此开始抚养他,一直都对他不薄,家里有两个亲生女儿,但屋子还是留给F,一家人吵架的时候从来不说“你就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再生气、考试再差也不打F,F毕业后在一家手机店维修手机,没赚到多少钱去孝顺父母,但是,你问他借钱他总能凑够给你,也不会叫你还钱,有时候自己也忘了曾经给谁借了钱。
结婚的时候没大排筵席,就在家里摆上几围,没有主持人,没有彩带,更没有华丽的婚车,只有家里附近一片荒芜的草地,几只漂亮的蝴蝶不断地徘徊。当晚他喝了很多,见到谁都敬酒,我是酒精过敏体质也跟他喝了一杯。
“新婚快乐。”
后来F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应该三岁了,F 也没在手机店里维修手机,他在村里找到一份普通的工作,每个月定期抄电表,老婆也是普普通通的人,知道这些都是听一些旧同学言说,仍没主动加上对方的微信,有些东西看来注定是场泛泛之交,但这场泛泛之交所留下的痕迹总得要有人来给它收拾,以及来一个结语——
“感谢生命中曾出现过你,也请你找天用U盘拉回那些陪伴你昼夜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