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9 华杉
人臣分四等:事君之臣、社稷之臣、天民、大人。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则为容悦者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
孟子这里,把人臣分了四等。人臣事君,人品不同,价值观不同,他们的事业也就不同。
最低下的一等,是事奉国君个人的。
政治是个人的,政治决策的背后,往往首先是决策者个人的需求和利欲。
这种人就深刻认识到,并紧紧抓住这一点,他们也是想国君所想,急国君所急,为国君所欲为,尽心尽力,全力以赴讨国君欢心。但是,他们可不管对国家有利还是有害,专在讨国君欢心上着力。如果国君做得不对,他也曲意阿谀奉承,将国君陷于有过,他还会给他找理由开脱。如果国君想干的坏事,但还没好意思干出来,他就先意逢迎,鼓动他去干,唯恐不能投其所好。这样的人,一心只为讨好巴结,保全自己的禄位,至于君德之成败,国事之离乱,毫不关心。由于专注而无底线,他们往往也很“成功”。
孟子前面批评过:“今之大夫,逢君之恶。”这是讲“长君之恶”和“逢君之恶”的区别。长君之恶是什么呢,是君有过,你不能谏,那就助长了他的恶了。逢君之恶更坏,君有过未萌,想干点坏事,但还干不出来,因为有良知,知道这样不对。这时候呢,你体贴地编出一套理论来,给他自圆其说,让他理直气壮地去干,这就是逢迎上去,把他送上邪路,逢君之恶。
以事奉国君个人利欲为事业的人,最终都会走向逢君之恶。
上一等的,是社稷之臣。他不是国君之臣,是社稷之臣,以安社稷为事业。小人之务悦其君,大臣之计安社稷,皆眷眷于此而不能忘也。
张居正说,小人悦君,是为自己谋身,谋富贵。大臣安社稷,是谋国,谋功名。谋国之臣,一则匡正君王,务使君德无阙,保国运于荣昌;二则济弱扶倾,务使民心不摇,而奠邦基于巩固。以一身任安危之寄,决大疑,戡大难,而劳怨不辞,以一身当利害之冲。事求可,功求成,而险阻不避,殚精竭力,眷眷焉惟社稷之安是图,必社稷安而后心始安,就如小人务悦其君一般,没有一刻一息能放松释怀。他的志向在于功名,专注在于报国,富贵不足以累其心也。
孟子说,社稷之臣固然忠正,但他的格局,也不免为一国之臣,还有更上一等,叫“天民”,民,没有官位就叫民,天民是能全尽天理之民,其人品既高,自任甚重,固然也想大有作为,但是,因其重道之心,若不能行道,他必不肯轻易一试。如果不到兴道致治的时机,一般的功名不在他的眼里,宁肯遁世读书,也不参与政治,没世不为人知,也不后悔。
天民,是上天之民,不是一国一君之民,必能全尽天道,他才出手。不能全尽天道,他就不参与了。其人品之高,又更甚于社稷之臣。
不过,天民还不是最上一等,为什么呢,天民虽然要以道济天下,全尽天理,但毕竟还要计较出不出山,出不出手。最上还有一等,叫“大人”。什么是大人,大而化之之人,就是大人。大而化之,不是大大咧咧,是其道之大,把全天下都教化了,化育天下。大人身修道立,只是自尽正己之功,而德盛化神,其感化人之速,上而正其君,而不必形之讽议,下而正其民,而不必申之禁令。其功在社稷,但他又没为社稷操劳;其道济天下,而他也无意于行藏之迹。这就是大而化之之大人!
大人,是端正了自己,就天下万物,君臣上下,都随着他而端正的人!就是《易经》里所谓“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谁是大人呢?孔子是,孟子是,耶稣也是,特蕾莎修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