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与橙子的认识十分凑巧。
当时我在网吧dota,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来电。我一边目不转睛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一边寻思着谁会在我战况如此激烈的时候联系我。一心果然不能二用,刚一分神,我最后一点HP值就被无情地摧毁了。
我有些郁闷地接通了电话。
“喂,是小风学长吗?”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
“是啊,你……”
“你现在在哪呢?”我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又说道。
我下意识回答,“我在**网吧,怎么?”我刚一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该不是上门寻仇的吧?
“这么巧,我也在,你在哪?”
突然,隔我三个机位远的一个女生拿着手机站了起来,四处环视。当她把目光转向我的时候,我朝她晃了晃手机,然后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因为突然站起的她一下子成了焦点,而我一向不习惯接受人们目光的洗礼。
我们在隔壁的一家奶茶店落座,各自点了一杯饮料。直到此时,我才总算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鹅蛋脸,有些塌的鼻子,清秀的眉毛,小小的眼睛,所有头发都往后梳,扎成一个大的马尾,露出高高的额头,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的肤色,较一般女孩子来说,深色得多,应是晒过不少太阳。
她用十分利索的语句向我阐明了来意,原来是想拉我进文学社。那时的我对于写东西完全是兴致来了就写一写,没有兴致的话,一个月不动笔也是常事,所以我以自己行动拖拉为由想要婉拒。
“没事,我负责督促你。”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不至于吧,我一个学土木的,你这么上心干嘛?”
“至于。”她突然起身掏钱将单给买了,“你瞧,我订金都付了啊,一定要来文学社报到哦。”
我一向不喜欢强买强卖,但是还是被她这份简单粗暴的执着给震撼到了。
(2)
进社之前,我以为橙子只是一个干事,进社之后,才发现,她早已贵为副社长。我着实有些惊讶,毕竟她只是一个刚入大学并没有多久的新生,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当到副社长一职。
很多人暗地里猜想,是不是关系户?
我起初也是纳闷,直到后来听说橙子在高中时候就已经在一些知名杂志上发表过不少文章了,我一下子便献出了膝盖。
后来,我看过她的文章,着实担当得起副社长这个职位。
有一次,文学社组织登山,末了,我笑着问她,“你写苦难真是一把好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人真事呢?”
橙子沉默了一会,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因为那就是真人真事啊。”
我有些哑然,过了几秒,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她突然又很释然地笑了笑,“一来,你们没问过啊,二来,我也不想说,要是被你们认定为弱势群体,多不好啊。不过我愿意把这些东西写给那些不认识我的人看,因为我希望那些读者能从我的文章中看出一些盼头来。”
橙子的家在黄土高坡之上,苍远而荒凉,你把所有你能想到的最贫瘠的词语用来形容她家也不为过。她五岁的时候,母亲不辞而别,从此,她便跟着瘸腿的父亲一起生活。幸好她父亲乐观开明,愣是用那残疾的身体驮出了她这个大学生。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杯奶茶就能成为她所谓的订金,那可是她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早餐费用。我也明白了她的肤色为什么会那么深,那是黄土高坡上的烈日在她脸上打下的烙印。
(3)
一年后,文学社换届,领导能力和个人魅力都很出彩的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下一届的社长。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做的第一件事办一份免费的文学月刊,定位就是学校的所有学生。
要知道免费二字要包含多少辛苦,收稿要钱,编辑要钱,出版要钱,乃至于只在学校流通也需要一定的费用。
我跟她说,“要不你号召社员每个月无偿交两篇稿子呗,这样就省去了一大笔费用了。”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大家都是在繁忙的课业之余花时间写稿,谁也没有义务做这些事,所以我理应给他们的文字和时间付费。”
最后,她定的标准虽然远低于市场价,但是这也是她所能承受的最大值了。
她靠着每天馒头稀饭硬是挤出了一台破旧二手电脑的钱,然后利用课余时间在电脑上对半数以上的稿子进行编辑排版。有时,我玩游戏到凌晨一两点,看到她的qq还亮着,便会发一句问候,“还没休息啊?”
“还在编广告文案了,等会儿就休息。”
对的,她需要编广告文案,必须利用广告费才能赚取到发放免费期刊的所有费用。但是这只是一本受众极小的期刊,所以并没有很多商家愿意出这个钱,加之,橙子对商家的考察又颇为严格,所算起来,根本就没什么盈余,最多只是将挖的坑全都补上。
有时我问她,你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她总是会笑着说,我就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
她会将印制好的期刊摆放在园区最显眼的位置,只为方便同学们取。虽说是免费,但是她还是特意在一旁树一块牌子,上面写,“请认真对待每一个作者的心血,不要拿回去只是为了垫桌子。”
(4)
大二下学期伊始,由于一个商家在广告费上掉链子,导致到月底时,有一千多的稿费无法发放。
我从别人那里得知此事,便打电话给她,说,“不用太着急,我们都能理解,缓一缓也没问题的。”
“你是老熟人了,当然能理解我们,但是还有一些第一次投稿的学生了,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热情吧。”
“那你有那么多钱?”
“没有。”
“那怎么办?要不我借你一点。”
“不需要啦,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如果实在无计可施,再向你求救吧。不用担心我。”
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去办了张信用卡,透支取现。我当时问她,“干嘛非去找银行借钱,他们的利息很高。”
她只是轻轻一笑,“这个我当然想过,不过我也就借十几天的时间,再高的也高不到哪里去。”
“十几天?那广告商给钱了?”
“没有,没合作了。不过我有奖学金啊,三千块,足够填那个坑了。”
当期刊做的有声有色,广告收入来源也趋于稳定之后,橙子却突然辞去了文学社社长一职。并非压力太大,她想退缩,而是她另有“高就”,要去校学生会竞选了。
她给出的理由很励志也很现实。一来,她想在其他岗位上更好的锻炼一下自己,二来,如果在学生会里做得到一官半职,对将来就业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5)
由于橙子的事情繁多,我和她的联系也越来越少。我记得我跟她最后一次一起吃饭是在我快要毕业的时候,这顿饭,一来,为我践行,二来,为她升任学生会副主席而庆贺。
席间,我问起橙子以后的职业规划,是不是准备以后靠写文字卖钱?
她摇了摇头。
我有些纳闷,毕竟她在文学社浸淫了这么久,而且她的文章写得很好,按理说,就应该是要走文人路线的。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以后是要开公司创业,当老板赚大钱的。”
“哦?”我颇有些惊讶。
“嗯,如果你去过我们村子,你就知道那里的村民们有多需要钱了。不过文章还是会写,它会帮我守住自己的坚持和良心。”
毕业三年,我几乎没和橙子有过任何联系,只是偶然一次听到她毕业后去了广州创业,至于哪行,我不清楚,但由衷地为她高兴。
哪怕以后我和她不再有交错的视线,但我知道那个平凡却又坚强的女孩一定会成功的。
她说,她是一路风雨走过来的,但她从不抱怨也不畏惧,因为她相信人生这条路,只能努力向前走,前方会有风雨过后的彩虹,而后头只有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