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水中景,有一钓翁,山羊胡,宽沿帽,坐于舟中垂钓。顿忆祖父,其亦山羊胡,悠闲者,钓翁一如。
吾祖父家门朝南,门前有一大池湾,中汇村中雨水,鹅鸭不辨谁家,日出则逡巡此处,时闻嘎嘎;日落则各归其家,安宁一派。门口有一大柳临池,几人抱,春日风暖,鹅黄芽绿,随风东西,垂于池湾,鹅鸭常聚其下游走。
吾祖父与三叔共居于此,其屋东北,门下三四台阶,临阶有一高台,半人高,常置茶具杂物。台南有一空地,原有东屋,后塌坏,平之为地,中有月季临台,更有梧桐、杏树各一株,菜一二畦。月季一人余高,开红黄各色花,台西有一石碾。夏日,梧桐蔽日,祖父常与人弈于碾旁。其时,祖父每日供神,中有茶水,吾游走其侧时,常以茶予己,言神人所饮,与尔有益。
吾祖父,吾识时,一如是,至九十余岁,仍如是。虽在农村,行事做派颇异与村中之人。后渐大,方知祖父之母携其改嫁于此,因此经历,故其一生颇异于平常农户。家贫,少帮工地主,不知遇何人,授之武艺,然不过皮毛,得一强健体魄也。其八九十岁时,吾十五六岁,论气力,仍不如也。
后祖父成年,当时吾家之处为日寇所侵,邻村地下党刘姓子正者,发展其为地下党,前往军队训练,在军法处。后潜伏日伪地区投降之国军中,又后任雪野某处之宪兵队长,期间多方救助被困村民及革命人士。
日寇投降后,回归解放军。随军战济南,挺大别,后因腿伤复原回家,荣三等功,在家务农。
归家后,因登记功劳,负责之人经历各处,竟丢失其各类证件,当时祖父不在意,言不战已足,更求何功?自此身份难自证也,以至文革之祸。六十年代刘姓子正者归乡,问祖父可愿往南方出任工作,祖父辞绝。
后于家中务农,并为人治病化事,颇近于古巫所为。其此种本领何来,似当时有一异人授之,然其时何时,难查也。然吾知,吾生后,数日破伤风,几死,医生束手,然后竟未死,祖父功也。其时在泰安为人所请,归言某日是否病突重,某日又转好?父言如是,祖父言乃其所为之功也,颇见确有难言之力也。
后文革时,因其身份不自证,批为反动派,常游街,以致影响吾父之命运。后申诉以至公安部,得革命身份之确认,然不被地方认可。文革后得平反,并每月有荣军之补贴。吾记七八岁时,有数名军人来访祖父,其时与吾来往集市,自觉神气。
祖父不可言好,常因赡养,对子辈有微词,然岁月渐去,斯人已逝。数年前,因拆迁,家已无,坟又迁,记忆中,唯山羊胡音容依稀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