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说: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我的一小炉火,对这个贫寒一生的人来说,显然微不足道。他的寒冷太巨大。”——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

打开淘宝,搜索“抑郁症”,可以出现7103件宝贝,中药、西药、书籍又或是在线心理医生咨询,琳琅满目,大多标榜着效果一流,而宣传词中最常出现的词汇是——自救。

对于抑郁症患者而言,“悲伤是人生常态”--“快乐比悲伤更费力。”--“为什么你们要自私地逼我开心呢”是一个萦绕脑际的恶性循环。在知乎“如何关怀患抑郁症的亲人朋友?”的问题下,有一位抑郁症患者回答道:“别关怀了,我们怎么可能真正开心呢,不过是哄哄你们而已。”

在我短暂的新闻生涯里,最害怕面对失独老人。老无所依的他们是这个大时代的牺牲品,在历史毋庸置疑的车轮下,悲伤,无助,抑郁,也便成为了最不合时宜的声音。大多数情况下,我只能被他们拽紧着手,看着他们眼中会波荡至生命最后一刻的苦海,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哭泣,回头写一篇歌颂政府关怀弱势群体的新闻稿。

“我这辈子就知道苦,没有尝到甜的味道。老了还要苟且的等待死亡的到了。这就是我的人生吧。”

一次看了学妹们的人物专访,认识了一个失独老人。他的孩子逝于2012年的一场异国空难。在他的微博里,字里行间都是对女儿的不舍。他记录着为女儿的事故赔偿的奔走,在新年佳节时以女儿的口吻给自己写信,在每个深夜哀哭命运的无常。

我曾几番联系他,想给他一些鼓励,帮助他动用舆论的力量维权,可在国内无数个天灾人祸前,一个失孤老人的悲戚显得太渺小,渺小到新闻的镜头都难以聚焦。

就这么看着一个老人在创伤后陷入抑郁,我开始明白,所有外人的安慰、鼓励与帮助,只是为了诠释“徒劳”二字。在一年春节,我又看到了这位叔叔的微博,“这样活下去还会有什么意义呢?”

我默默地取关了他,也因此自责了许久。在别人的悲伤轰炸下,反复面见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终究是痛苦的体验。

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入殓师》

“能够帮逝者账号最后一条微博的评论从光秃秃到点满了蜡烛,也算是一个‘热闹’的终结了。”

抱着“生死天命”的想法,在微信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比我更看淡诸如此类的生死离别。他运营着一个拥有18万粉丝的微博,扮演着“微博入殓师”的身份,以微博讣闻的形式纪念逝去的人。“微博入殓师:嘘.....安静。”在他的微博简介中,标签处陈列着轮回、永生、死亡、抑郁、黑暗几个词。

The brightest light in the darkest night.问及“面对这么多人的非正常死亡,不会感到负能量爆棚吗?”,他回答:“不会。”思考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天生免疫?”

在这么多年的运营中,他经常会收到一些抑郁症患者的私信。他也曾坦言,最让自己感到难过的就是:有时候会收到向你告别的私信,比如抑郁症之类。等过了一段时间后,你就真的要关注这些ID。

而在最近的一条微博中,他也流露出了消极情绪:“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心理上似乎调入一个充满黑色的漩涡,觉得四周压力好大好大,世界要炸掉了一样,一些细小的不耐烦的事情都会产生出恐惧和讨厌。。。这算不算抑郁症的感觉?”“人生道理都懂,但是就是没兴趣做。”粉丝们在底下纷纷回复,劝导他暂时停更微博。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只狗耶。——《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

“我现在基本拒绝一切帮助,大部分靠隐瞒,剩下靠封闭。”

“那我就这么静静看着吧?”

“妥,可以的。”

在大多数人眼里,Myth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暖男,条件优渥,未来光明,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成功人士式的康庄大道。几年前的我只是感知到,这个从来不哭的人心底的抑郁。几年后再遇,他已然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如今,并没有多少身边的人察觉出他的差错。“看起来正常…这不就是超我么?”他说。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中曾提出,本我与自我,超我共同组成人格。弗洛伊德认为,正常人在意识的背后都可能具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和冲动,因不被社会习俗、道德法律所容许,必须被压抑下去而不被意识到。

对Myth而言,从小到大本我与超我的掐架,是抑郁情绪的根源。他回忆起直面抑郁症的伊始,“大概是14年年末吧,表现是开始不断不断地自我怀疑,自己跟自己掐架,然后慢慢加深,开始绝望,自我评价降低到不行。”

一个是任性的、造作细腻的文艺青年,一个是社会周边构造的未来精英,在环境和性格共同作用下,Myth从未叛逆过生活的安排。随着年龄的增长,“本我和超我之间的距离不断靠近,所以人不会挣扎,过的随意。”

需要夸奖,需要认可,但是认可一般都是高道德的,跟自己的第一欲求意志冲突。很多时候周遭期待的是一个成功的人,而不是一个快乐的孩子,他的痛苦随之而来。每当看到别人哭泣,Myth便会在一旁说:“能哭真好,不哭不是好事……想哭哭不出更难过。”

Myth最耿耿于怀的是放弃了写字。小时候喜欢写故事的他,自认想象力很丰富。但是文人的把戏“吃不起饭”,慢慢不写了。现在面对曾经的作品,他都紧攥抵触情绪,“我太害怕看到它们了。”

一开始,他也尝试去过省精神卫生中心进行治疗。“我……没跟医生说所有实话,选择性说的,她觉得我有轻度抑郁倾向。但是到现在来看…确实不咋乐观。”我问他,“为什么不配合医生说出真实情况呢?”他回答:“我……到现在为止,没有跟任何任何一个人无保留的说过话。”

在抑郁症的作祟下,他开始记忆力下降,很容易走神。开始不喜欢跟人沟通,兴趣点很低,什么都不想做。每天保持飞行模式,微信不超过5个人说话,其他人不回。除了心理上的折磨,身体上也被压抑得出了问题。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嗜睡体质,但是睡得轻醒得早。习惯间歇莫名其妙头疼,“疼也不是剧痛,但是就是告诉你有那么一个扰人的存在。”就像是孙悟空的头箍,一思考人生,便以痛吻己。

他向我回忆起神经质的经历——有一次他突然想吃肯德基,走了几条街过去,等走到门口,突然不想吃了。就是这样,情绪反复交错。

抑郁症患者最通俗的告别形式,Myth不是没想过。死,各种死法循环脑补。他打趣道,“氯化钾,烧炭…知识倒是积累了不少。”放空自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救赎方式,恨就恨在不沉迷任何东西。

“未来会不会还有自杀的冲动?”

“谁知道呢。”“根本不琢磨未来。”

抑郁症患者的亲密关系,透支的到底是善良,还是压力呢?Myth的父母最早发现了他的异常。一开始,他们还猜测不出具体的症结,只是看他无精打采,意兴阑珊,什么不想做,不爱说话,从来不开机。作为抑郁症患者的亲人,他们并未探索出一套有效的模式。他的父母曾经尝试靠自己的力量治愈过,坚持与他交流,说着“不能这样啊…”、“打起精神”之类的话语。只不过现在的他只想要安静,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在Myth眼里,闷不做声的姿态已经伤害到了父母。他认为,不跟他们交流,其实是出于自责,但是父母觉得是自己讨厌他们了。有的时候,关心化为焦躁,会变成一些带着强压的猜测加之于他身上。“他们认为我在装。”

曾经在我接触Myth前,我的朋友提醒我:“你并不是小太阳,不会照一下别人心情就亮了。”后来的境遇也让我知道了在病症前的不自量力。比起自私地去要求他热爱生活,不如尊重所有让他不那么痛苦的选择。至少在抑郁上,他的选择可以让他自由。

正如日本电影《老公得了抑郁症》中,男主人公宫崎葵说的:“如果感觉痛苦,就不要努力,保持平常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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