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田野上。那时光还是生产队集体劳动。大人们整日在田间忙活。每天吃罢早饭,小队长会唧唧吹响哨子,从村西头吹到村东头,然后又折返到村中间的小队部。各家的劳力三三两两来到队部集合,小队长等人齐了就点派各人一天的活,然后各人根据分工自己收拾好农具下田开始一天的辛劳。
谷雨过后,是开始耕种的季节。那是村里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拖拉机开始整日欢快地在田间响起,经历了一冬的泥土已经苏醒,被犁开的春泥软软的,酥酥的,散发着青草的气息。拖拉机后面跟着一串赤脚的孩子,高挽着裤管和袖子,笑着,闹着追着机器跑。不时地从翻开的泥土里蹦出青蛙来,转瞬跳入浑浊的泥水里,孩子们都眼尖的很,一准扑过去向泥水里摸去,在纷乱的“围剿”下,几乎没有青蛙能够幸运地逃逸,都落入了孩子们的小竹篓里。半天光景,每个小竹篓里都有不小的收获。那年头,这是少有的美食,绝不逊于今天的网红小龙虾。
土地翻耕后就种上了秧苗,大片大片的水田都是绿绿的模样。傍晚,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景。家里的缝衣针就派大用场了。拿根缝衣线往中间一系,就是一个实用的钓钩。一口气会做上好多个,在屋外潮湿的桑树地里挖好多蚯蚓,做成饵料,然后兴冲冲地赶往新绿的水田,一路放好钓钩,拿根小木棍插在田塍上,全部放好就可以回家了。隔天清早原路寻去,一根一根提拉起来,缝衣针上往往缠上了肥硕的鳝鱼,这是不可多得的收获,既可以去集市上售卖,也可以改善伙食。那年月,鳝鱼是得到认可的正经的水产,是比较有价值的,当然,因为那是野生的,不像今天吃激素饲料长大的,不可同日而语。还有效率更高的捕捉方式是直接放鳝笼,这是两节竹笼呈直角连接的器具,一节长一节短。鳝笼里放上蚯蚓之类的饵料,然后沿着田塍埋入水田,第二天清晨逐一收取。鳝笼里除了鳝鱼,还有泥鳅,小鱼,螃蟹之类的物事,每次收获颇丰。那时看捕鳝人放收鳝笼是一大乐事,夕阳西下,一个挑着满满一担鳝笼的背影,行走在田间,俯拾不辍,一幅乡野田趣图,始终在脑海中。
七月,稻子金黄,收割的季节。成捆成捆的稻子被运往脱粒场,这也是全村最热闹的时候。大人们集中在一起脱粒,从白天到深夜,孩子们在边上捉迷藏。脱粒好的稻草被扔的像小山一样,孩子们兴奋地在里面掏出洞来,然后藏身其中,找寻的伙伴往往费尽心力也完不成任务。夜上中天,玩得疲累了,父母也基本收工了。踏着如水夜光,牵着父母的手,睡眼惺忪的往家赶。
童年的田野上留下了数不尽的欢乐。领着一群小鸭子在刚漫灌的田间洗澡寻食;和小伙伴在沟渠里筑起小水坝,用脸盆舀干沟渠里的水抓鱼虾;玩累了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想象着长白胡子的老神仙有多大的法力……童年就像一列单程列车,向着远方静静驶去,一刻不肯停歇,越来越模糊,只是在浮躁过后的寂静里,眼前分明还是那些年少时的纯真容颜,清晰如昔。
我田野上的童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