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划痕131、冒风险读希腊神话,充风雅学书画诗词

大宝除了教我吹笛子和摔跤,还借书给我过看,借给我的是一本外国书——《希腊的神话和传说》。时间大概是1967年初春。

运动那阵儿,除了“马、恩、列、斯、毛”的著作,几乎所有书籍都成了“毒草”,中国古典的算“封建主义”,中国当代的算“文艺黑线产物”,西方国家的算“资本主义”,社会主义阵营的算“修正主义”,看什么书都不保险,所以人们都对书望而生畏。

不过在社会上的两派打得不可开交之后,这事儿就无足轻重了,人们的心思都放在怎么打垮对立面上,根本没人再关注谁在看什么书,所以人们又敢看书了,尽管是偷偷摸摸的。

我们保定五中的同学偷偷看书,是在校图书馆被砸之后。那时老师被批判,学校乱了套,有同学就趁乱砸了图书馆,一些平时见不到的书也都到了学生手中,如明代的五部传奇短篇小说集“三言”和“二拍”。我就是在那个时期阅读了《醒世恒言》下册和《初刻拍案惊奇》上册。

向我推荐《醒世恒言》的同学说,这书特别有意思,我一看诚如斯言,故事离奇,情节曲折,语言生动形象,让人有身临其境,穿越回到古人生活的那种感觉。

我读得如醉如痴,废寝忘食,大宝看到很是好奇,抢过去也要看,可翻了两页就说,看不太懂,没意思。我便把读到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听的也如醉如痴,废寝忘食了。

他说他也看了一本特有意思的书,外国的,并拿来给我看。我一看是《希腊的神话和传说》,翻译者是楚图南。

这本书的故事非常有趣,插图精美无比,就是人名特别不好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故事有两个,一个是特洛亚的故事,一个是俄底修斯的故事。

感觉特洛亚的故事有些像《封神演义》,只是武王、姜子牙一众周朝英雄换成了阿伽门农、阿喀琉斯一众古希腊英雄,荒淫无道的纣王换成拐骗妇女的特洛亚王子,古典美女妲己换成洋美女海伦,交战双方也像“封神榜”一样有陆海空的各路神祇援手。其开头的“金苹果”的故事,结尾的“特洛亚木马”的故事,则经常被人引用。

而俄底修斯的故事有些像《西游记》,讲述的是那位想出“木马计”的希腊英雄俄底修斯,在战争胜利后,历经千难万险,漂洋过海,返回家乡的故事。途中也遇到许多妖魔鬼怪,有吃人的独眼巨人,将人变为猪仔的仙女,唱歌诱人致死的女妖,长着六个脑袋的蛇颈女怪。他也像唐僧一样招女人喜欢,某仙女曾强行滞留他多年,某公主对他一见钟情。故事中也有风神,也有地狱。只是结局不同,唐僧取经成佛,而俄底修斯杀死那些威逼他妻子的恶人,继续当他的国王。

我觉得这本书讲的是西方的封建迷信故事,当属“封资修”范围,就有些诧异——街道上抄他们家时怎么没有抄走呢。

我试着问他还有什么书,他说,他家被遣返后就没有书了,这本是借的“小日本”的舅舅的。听说书是“小日本”的舅舅的,我有些紧张,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另外,“小日本”家也被抄家,他的书怎么保留下来呢?也令人诧异。

“小日本”是住在我们相府胡同十四号院儿的两个姐妹,随母亲的姓,姓满,因父亲是日本人而被人称为“小日本”。她俩的母亲带着她俩与舅舅一起生活,没有生活来源,靠政府救济。1954年我家刚搬到相府胡同时,他们家还是有生活来源的,在胡同口开着一爿只有一间门店的小杂货铺,我还从店里买过写字本呢。至于她们父亲的身世,也许大人们说过,但我没当回事,也就没有记住。1956年,和相府胡同“丁”字交叉的杨淑胡同开始拓宽、取直,他们家的小杂货铺也就被拆除了。1966年8月“破四旧”时,他们家被抄家,据说是因为出身不好,还有这种让中国人反感的海外关系。她们的舅舅被批斗,被罚每天扫大街。

我看完此书之后,大宝还了回去。谢天谢地,一直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事情。

另外,我还买过一本《世界通史》,是从收破烂的小贩手里买的,只花了两角钱。那本书很厚,封皮虽缺了一角儿,但却是硬壳的,很像学者书柜里的那种书。该书由苏联科学院主编,为第六卷上册,书中的内容为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中叶的世界历史。因为以前没有读过世界历史,想象着一定有意思,可实际读起来并不那么有趣,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通读了一遍。书中比较重要的内容有“法国大革命”、“拿破仑帝国”、“英国征服印度”、“科学共产主义的产生”、“中国的太平军起义”等。这本书我至今保留。

大概受了我的影响,大宝也开始看书。他看了一本叫《平妖传》的书后,就不断给讲我“弹子和尚”的故事,可又讲得不明不白。我听得稀里糊涂,就认为这本书写得很差,后来他要把这本书借给我看,我都没看。

那段儿时间,我除了和大宝一起玩儿,还干三件事:练画画,练毛笔字,解读《毛主席诗词》。

我自小喜欢画画,从小学画到初中,1964年上初二后又喜欢上了无线电,才把它放下。不去学校之后有了大把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便又把它了拾起来。

小学刚画画时,我用铅笔照着小人书画古代英雄,后来用水彩画花鸟鱼虫,到这个时候,又喜欢用水彩画人物画了。

学校图书馆被砸之后,馆藏的美术杂志也流散出来,有得到的同学知道我喜欢画画,便送给了我。杂志的名称已记不分明,好像有《美术》、《河北美术》等。这些杂志中有不少作品是人物画,我很喜欢,就照着画。另外,还有一些画报上的画页,虽是照片,但很美,我也照着画。

我很喜欢这些杂志和画报,可1969年去兵团时,无法带更多的东西,只好从杂志中选了十几幅剪下带走。从兵团返回时又有散失,只剩下七八幅,其中比较著名的有李琦作于1960年的《毛主席走遍全国》、苏联C·罗洛夫所作油画《出诊》(极光中北极角鹿拉雪橇载女医生出诊)、黄胄作于1963年的《收获》(新疆姑娘肩扛水果筐)等。

我对自己画的人物画,基本都不满意,随画随扔,有的怕被人看到刚画完就撕掉,印象中只有一幅《射箭》、一幅《丰收》、一幅《毛主席画像》保留下来。《射箭》是照着一本体育杂志的照片画的,画上的人物可能是十七次打破八项世界纪录的李淑兰,当时觉得她英姿飒爽,非常美。《丰收》是照着某杂志上的一幅农民晒粮食的照片画的。《毛主席画像》是照着红卫兵小报上的毛主席载军帽的版画画的。

这些画去兵团时我一幅都没带,将它们卷在一起放在了我住的小东屋。1970年12月舅舅一家去我家时,这些画儿还在,表妹看了喜欢还写信向我要画呢。可到1971年4月我借开会之机探家再找这些画儿时,竟被住在小东屋的弟弟们给弄丢了。

除了画画,我还练习毛笔字。开始不是刻意练的,我看别人画了画都写上什么时间画的,谁画的,在什么地方画的,就觉得这些都是画作上必须有的东西,也往上写。可写的毛笔字丑得难以容忍,只好连画都撕了。这让我很苦恼,于是便在署名前先练几遍,感觉能顺过眼去了再往上写。

1967年初参加“劲松战斗队”之后,看程同学用领的白纸和墨汁练毛笔字,我也跟着练。他的字写得不错,我眼气,就回家偷着练。听说他练字临帖,我也买了一本字帖,选的是唐代柳公权的,我喜欢他那种清秀、遒劲、瘦硬的风格(现在还在手中)。

临幅时我发现,我这个人太缺乏耐心,临不了几页就烦了,烦了就随心所欲地瞎写,最后的结果是事倍功半,纸浪费了不少,字还是原来的烂字。

有时我会想,是不是应该像大宝一样找个师傅指导一下?可又一想,这会闹得满城风雨,不想练了骑虎难下,练不出名堂让人瞧不起,又打了退堂鼓。

另外,我还开始背诵古典诗词。我喜欢古典诗词是从喜欢毛主席诗词开始的,自从语文老师张国荃声情并茂地给我们朗读了毛主席的诗词《昆仑》之后,我就喜欢上了毛主席诗词。后来看到好多的文章因引用毛主席诗词而增色,就更崇拜了。大串联时我买到了梦寐以求的小红本《毛主席诗词》,天天抱着它背,很快就把全部37首诗词都背熟了。

我背是背过了,就是基本不知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又搜罗毛主席诗词的解释,搜罗了郭沫若的,臧克家的,还有一些别人的,对照着解释看,终于知道了大概的意思。

学校图书馆被砸之后,我曾进去捡漏儿,捡到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从扉页上看是《诗词格律十讲》,我想到毛主席诗词解释中经常提到“格律”,而自己又弄不明白,就决定拿回去研究研究。回去一看还真好,那么薄的一本小书,竟然把这么复杂的问题讲得头头是道,就挺感谢作者王力的。当时以为就是中央文革的那个王力,后来才知道,敢情两码事儿。

看这本小册子时我发现,他举例的那些诗词也非常棒,又接着背这里边的诗词。书中的诗词大概有七八十首,有一半我能猜出个大概意思,也就背过了。其余不知所云,背着没意思,也就不硬啃了。

因为练我毛笔字和读诗词,我还和新北街的大雄交了朋友。他家住在新北街南头路东,离相府胡同西口很近,以前我们就见面打招呼,知道有相同的爱好后,就成了好朋友。大雄的楷书和行书都不错,写的基本都是那种比小楷略大的字,不论看单字还是看通篇,都很顺眼。我从学画画就开始写毛笔字,应该比他起步早,可我写的字比他差远了。

(除《世界通史》、《出诊》、《收获》,其余照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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