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井深处,一个破旧杂乱的潮湿密室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小道士倒在空地上,昏迷不醒,干裂的嘴唇半开半合,好似在呢喃着什么。
密室外, 一身素白长裙上沾了许多灰尘的清冷女子,神情憔悴,手中用法器乘了许些清水,一瘸一拐的,小心翼翼的推开石门,抬足走进了密室。
好像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甚至于照顾自己,她皱着细长的眉尖,用白玉一般的小手在清水里拧了拧布条,甩干后,半蹲下来,擦了擦那个小道士满是灰尘的俊脸,脸色复杂。
小道士缓缓睁开混沌的双眼,叹了一口气,虚弱道:“已经被困在这里多少天了,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他们正是被古怪黑雾前行传送至镇魔井内的张青山和棉夕。
在这古怪空间里,历尽千辛万苦,踏过了万里山河,他终于找到了她,只是,一番乱斗,张青山受了极重的伤,长生桥支离破碎不说,五脏六腑也遭了很重的冲击,如今,只能躺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一连大战,棉夕强行用身上做带的法器和本命至宝,接连自爆,这才躲藏至今,最后,还是那个娇小女童拦住了所有追兵,这才得以喘了一口气。
只是,张青山好像是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终日昏迷不醒,更要命的是连续发了一个月左右的高烧,若不是他本身便是修道中人,早已经在黄泉路上,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了。
棉夕束手无策,只能用笨法子,每日里采集一些露水,寻的一些草药,胡乱配置了一些汁水喂他,还好,他看似弱不经风的身子,慢慢的开始自动恢复起来。
只是偶尔会铁着脸,在喝了那古怪药汁后,要上吐下泻好些天,可把他折腾坏了,可是这些事,自然是心里有苦说不出,若不是他及时制止,说自己身体不需要再喝那些让他一看就胆战心惊的黑色毒药,要是继续在让她捣鼓下去,怕不是真的要了他的小命。
虽然这段时间见他有所好转,她清冷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更添几分妩媚,时常让他看着看着就慌了神,好像其实这样一直下去,也是开心的。
棉夕凤目微撇,见他神色有些低迷,便开口道:“都躺了一个月有余了,你若在躺着不起来,我便再去山里看一看、采一点药材试着配点东西,上次喂了你那药汁后,明显发现你好了许多,虽然是苦了些,但是还是有效果的。”
张青山见她有些活活跃试,兴致颇高,头上起了一阵冷汗,浑身打着冷颤,咬牙道:“小道已经好了很多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起身活动,体内灵气也有了一些波动,仙子千万不用在去弄这些东西,你对小道这般照顾,属实难以相报,待我好转之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棉夕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
张青山见她准备动身,好像要真的出去配药,哆嗦着嘴唇,急得眼睛乱转。
“等,等一下,我有要事和你说......”
“你先休息,我一会就回来。”
“不行!这件事很重要,我要现在就和你说!”
棉夕见他神色认真,满头大汗,确实像一副有重要事情的模样,便停下脚步,点头道:“好,那你说罢。”
张青山气喘吁吁,内心紧张,脱口道:“棉夕,小道自打第一次遇见你,便觉得很是熟悉,许多梦境虚实之间,都好像冥冥之中,前生与你有过许多刻苦铭心的故事......”
棉夕脸色冰冷,斥骂道:“闭嘴!”
她冷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现在就你和我两个人,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了?还是觉得,你来救了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委身下嫁?张青山,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更何况你还是道教正统弟子,怎能如此无耻,学到的礼数和伦常都给你吃了么?你师傅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弟子?”
张青山小声嘀咕:“是我师傅让我来找你的,你又不知道.......”
棉夕冷哼一声,见他听到师傅后,脸色变得苍白,好似触及到了心事,神情萧索起来。
好像有点心软,她还是没有离去,轻声道:“我们要带着那些离去之人的遗憾,好好活下去,在这个充满变数的世间,我们需要强大自己,才能守住自己重要的一切,否则,连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发生,却束手无策,这种无力感,会将你变成一个废人,再也抬不起头,我想你师傅,也不会你变成那样一个自己。”
张青山眼角噙泪,吸着鼻子,小声道:“师傅是因为我才走的,要不是我不懂事,不偷懒的早点学好本事,就不会让他老人家最后为了保护我,不惜元神出窍,流尽一生修为,帮我拦下这本该属于我自己的劫难,这份愧疚,我这辈子,估计都释怀不了了。”
棉夕唉叹一声,莲步轻移,走了过去,犹豫一下,蹲下身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间即将大乱,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变数要发生,水龙真人即将愿意化道兵解,最后也要为你护道一番,说明他还是相信你的,也许你的身上,有着能够解决一些变数的可能,你千万不可辜负他这般对你的期望,哪怕是身体残了,长生桥断了,也不能放弃,因为你的身上,有着许多长辈共同的期望,懂了么?”
“再说了,我都那般绝望了,也已经自己放弃了自己,最后,还不是你这个傻子,替我挡下了那一剑,让我重新有了希望,不然,我这后半生,怕是真的生不如死了。”
张青山看着眼前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女子,盯着她的秋水眸子道:“不知道为何,我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放弃,也可以不要,唯独,让我丢下你,我做不到,我之前说的不是什么糊话,我是真的觉得,我们前生一定有着什么牵连,这种从灵魂中带来的牵引,冥冥之中,命中定数,是逃不掉的。”
棉夕眼神深处,好似触动了一丝温柔,她俏脸绯红,立刻转身,狠狠的关上密室大门,逃了出去。
心脏跳得好快,脸上越来越烫,好似一把无名之火,越烧越旺......
她靠着冰冷的石室大门,纤细的双手交差在双肩上,她微微闭上双眼。
记忆中,梦里,那无数次出现模糊身影,慢慢重合......
密室里,张青山缓缓盘膝而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道:“太上无极大道,自然真一......”
心湖上,满池青莲缓缓绽放,七色云彩相映生辉。
四周空间一股极为纯粹的道家真气自然而聚,清风徐徐,他胸口位置,一只半虚幻的小巧铃铛显现而出,缓缓旋转。
镇魔井最深处,另外一片空间内,大头魔尊高坐在一个巨大的王座之上,冷冷的看着下方跪着的几个妖族余孽。
另外一旁,气息衰弱,本来有着三颗头颅的血月山鳌龙此时却只剩下了两只头颅,境界一落千丈,已经被赶下王座,落了个如此可怜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大意之下,被那元神闯入镇魔井的老道士,一剑斩去自己主元神的一颗居中头颅,导致他现在其他两个元神在体内一直蠢蠢欲动,一直争夺着主次之分。
金蟾子一脸灰败,身边是光头大汉黑蛇尊者和不敢漏出半分鬼气的鬼罗刹,只有那个本体是镇山猿的大汉神色自若,却也不敢在此地造次。
大头魔尊饶有兴趣的看个下面那个金袍蟾蜍,皮笑肉不笑道:“小蛤蟆,本尊听说你在下界本来拿住的那个女娃娃,是人界破界而来的,被你拿住后,却一直自己藏着掖着,若不是鳌龙发现了,你准备一直藏私下去,是不是?”
金蟾子浑身大颤,一直磕头,不敢言语。
大头魔尊目光斜视,扫过其他几个小妖,最后看向鳌龙,问道:“你来说。”
鳌龙神色愧疚,低下头跪拜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魔尊重重责罚。”
“我对那个把你伤成这样的家伙很感兴趣,至于你,在下面无法完全施展开来,自然也怪不到你什么,你之前和我说的的那件事,本尊自有打算,这几个小家伙是你的手下,事情办成了这样,自然脱不了干系,你领着他们去一趟魔池,领刑罚便是,至于你自己,在没有完全恢复实力之前,就先不要过来王殿呆着了,你的位置由刚刚苏醒没多久的梦魇先坐着,什么时候你能亲手杀了她,才配重新回来,可曾知道了?”
鳌龙如获大赦,跪拜之下,低着头领着几个妖物默默离开,再也不敢抬头在看一眼。
魔族之中,弱肉强食,强者至上,便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大头魔尊低声唤道:“梦魇,第十王座归你了,若是日后鳌龙来寻你拿回位置,你们之间,便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一个娇柔充满魅惑的声音娇笑道:“小婢谢过魔尊大人。”
大头魔尊赤红的瞳孔冷意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吩咐道:“那几个小妖领了罚之后,你带着他们去一趟下界,那个鳌龙提到的小家伙有些作用,而那个黑色的小铃铛,很有可能是妖界遗失的圣物“锁妖铃”,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有了这个小东西,我到可以以后和妖后做一笔划算的生意。”
一阵森冷阴沉的白气缓缓升起,一个浑身包裹在白色丝绸里的娇媚女子掩遮半张脸,柔声道:“是。”
大头魔尊缓缓站起身来,走下王座,他看着自己一张漆黑小手,中间凸起的一个小剑印记,密密麻麻,全是裂缝。
他眼角抽噎,“嘿嘿”自语道:“小小蜀山,本尊的圣魔之气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