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剂温柔的毒药
2003-01-22 16:4135‖ 五个季节。story ‖
1、
买了大袋的乌梅。一颗一颗的把它们塞进嘴里,一直喜欢这些酸酸的味道,麻痹自己的味蕾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这个冬季似乎出奇地冷,不幸近几天内小区里暖气管道崩裂,最低的时候,屋子里只有8℃。我蜷缩在厚重的大衣里,不肯做任何实质意义上的移动。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唯一做的是不间断地把一杯又一杯的热水送进身体里,唇边湿气氤氲。
这样的时候,想起榅言,真是件狼狈又残忍的事情。
我把两只手握在带着卡通笑脸的水杯上,仿佛它才是最可靠的温度。音箱里循怀响着karen m.拉扯人心的歌唱,声音不是很大却体贴地填满了周围冰冷的空气。这样,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显得异常突兀。号码显示,是榅言。
“做什么呢?暖气恢复了没有?”
略微沙哑而温暖的声音贴近我的耳膜迅速包裹了我的整个身体。而这个声音,是我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熟悉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那个时候的榅言年少轻狂,眉目间不羁的神气。那时的我还是扎着马尾辫,威风凛凛的一班之长,骄傲而羞涩。还依稀记得当时我涨红了脸急急地从他身边跑开了。那个时候的我们,纯真无忧。青涩的就像一只滴水的绿苹果。
思绪瞬间游走。
“喂,宸?”
“……噢,还没有。”我讪讪地应着。
“那电暖气开着吗?身上要多加点衣服。还有暖手炉……”
“我知道的。你很罗嗦哎。” 我用不耐烦的腔调还击榅言的温存,纠结一丝的疼痛。
“宸!”,我仿佛看见电话那端榅言深深蹙眉,“你总是让我担心知道吗?”
“……”
可是,榅言,你说你不爱我。
2、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有久违的点点阳光调皮地透过纱帘探进来,伸出一截手臂,依然是要冻死人的温度。起身,趿了拖鞋踱到阳台上,推开一扇窗,清冷的空气扑面,禁不住打了寒颤。微微仰起头,伸展视线,白云好远,灰蓝的天。有飞鸟从头顶无声地掠过,它们那么勇敢。
我得承认榅言在我二十二年的生命里的确不会只是擦身过客那么简单而已。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已经记不起十二岁的少年眼睛里是不是有足够的坚定。但是,榅言,自此以后,这个名字就牢牢地在我心里驻扎了整整六个年头。而叫榅言的男孩子已经在实际意义上淡出我的视听范围很久很久了。以致在很长的时间里,纯稚的我只是执拗地把这个名字在心里独自翻转了千百次,甚至几乎已经分辨不出是不是还可以清楚的记得叫榅言的男孩子看我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那个总是故意在自习时捣乱的男孩儿,挡在我身前赖皮的样子。还记得临考的几个月里,男孩拼命用功的身影,忽然必恭必敬地跑到我的位子旁边借复习笔记,还回来的时候,偷偷地在里面夹了纸条,上面写着:“我会跟你一起考进重点中学。”
那些美丽的青葱岁月,时光已不再。
后来,中学毕业,榅言落榜,我继续升入重点高中。和榅言便渐渐地疏离了联络。而他也始终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已经长久地积淀在我的心里,一度深不可测,坚不可摧。
直到在经年的岁月里,女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大,榅言这个名字连同叫榅言的男孩子一起慢慢地成为心里落尘的记忆,回望的时候,脸上可以露出轻浅的微笑。留下的是一份绵延而温存的惦念:榅言,你好吗?
3、
榅言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两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忽然听到电话里似近似远的声音:“是我,榅言,我们见面好吗?”
有习习的微风拂过面庞,街道两边奶白色的丁香花飘散着淡淡的清香。我穿着浅蓝色连身裙出现在路口,看见了对面榅言望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宸,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榅言,我们差不多四年没有见面了。
……
以后的日子里,我和榅言之间没有经过任何的过渡就重新熟络起来。我在心里有多么信赖他。暖暖的,我们对对方一样的好。那一阵子,我觉得和榅言之间会是那种绵长而牢固的感情。自然,这样想的时候,已经隐约与爱情无关了。
榅言会在夜里开了爸爸的车在学校门口等着下研究生考试辅导课的我,然后看我回到家在阳台上跟他招手示意,才肯放心离去。
一次,红绿灯的十字街口,榅言忽然问我:“宸,你将来考入那边的学校,会不会不要我了?” “嗯?”我转过头睁大眼睛看向他,视线晃动,榅言左边的侧脸有好看的轮廓。交通灯转换,车子启动。榅言笑笑:“傻瓜,跟你开玩笑呢!” 我撇撇嘴,榅言微微转头,淡灰色的眸子里溢满温柔。我不再言语。
车窗外朦胧的街灯在我的眼睛里忽隐忽现,一点一点消失不见。被榅言轻轻唤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我的楼下。我坐起身,披在身上榅言的外套缓缓滑落。 “等一下再上去吧,你这样出去回感冒的。” 我笑笑,转过头望向黑幕。
“榅言。”
“嗯?”
“北极星,polaris,是永远不会移位的一颗。”
模糊中感觉榅言的双唇翕合仿佛有什么要说。车里的温度在夜里显得暧昧而湿润,我闭了眼睛,瞬间想念所有缠绵的线索。
日子就在与榅言的温暖相伴中悄无声息地划过,而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细致关怀。一种触手可及的真实。甚至疏忽了爱或者不爱这样的字眼。
4、
房间里的那盆杜鹃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再开花了,几朵花蕾就那么含苞着却不似待放。它们紧紧地闭着,一点一点枯萎。我每天还是照例给它们喷水,心里面有讶异的疼痛。
期末考昏天黑地的疲劳轰炸。榅言说过晚上会给我电话,但是他失约了。夜里我少有地辗转反侧,意识模糊。
再接到榅言的电话,他已暂离了这个城市。电话里有陌生的环境声响,无从分辨。
“对不起,临时安排,走的急,所以现在才打给你。不生气好吗?”
“那边很冷吧,你衣服带得够吗?我很好,你放心。好好照顾自己。”
“宸,我很想你。 等我回来。”
……
信号忽然中断,我眼睛湿润。
七天后,榅言终于回来。夜里,这个城市飘起冬季里第一场雪。榅言出现在我的楼下,匆匆地只为了送带回来我爱吃的新鲜荔枝。我心里充满感动和温暖,“你也是傻瓜,这么冷的天,就为了这个?”
像轻盈的羽毛,片片雪花飞舞,落在我的睫毛上。榅言悠悠地告诉我,路经内蒙的时候,因为司机连夜的困顿,险些翻车,以为就此完结了生命。险象环生,大难不死。
我忽然簌簌地落下泪,榅言惊慌失措,温热的手拂上我的脸颊。“小傻瓜,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讶异于自己的失态,我赶忙仰起头,从翻飞的晶莹里找寻北极星的位置。我说,榅言,你看得见吗?
“宸,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
那个冬夜,榅言重复了十二年前男孩子对我说过的话。
榅言,你还记不记得?
5、
我开始生那些杜鹃花的气了。已经要绽开的痕迹,却在一夜间合了花瓣,如此固执地紧紧闭起来,不惜一点一点地萎缩、干枯。我亲手把它们摘下,它们还只是花蕾,我没有办法再看下去。
我想我开始怨恨榅言了。就像望着眼前的那些杜鹃花。心如刀狡。
可是,榅言,天知道我有多么信赖你。我的怨恨怎么说出口,甚至根本无法在心里萌芽。榅言,如果不是你,我早已决绝地将一切从我的生命里否定。而榅言,你不是狠心冷酷的男子,你对我那么好,我无力还击。
夜里,我握着电话筒蹲在地上,手脚冰冷。你说:“宸,它们让我心疼了你知道吗?” 榅言,它们现在是温暖的。
早晨醒来,我们竟做了同样的梦,你高兴的像孩子一样:“宸,你没有哄我吧?”
工作的间隙,你打电话给我,开场白总是“没事儿”。我在一边偷偷地笑。 榅言,我知道。
你那么宠我,从来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我调皮起来故意惹你生气却只看到你爱怜的目光。
新年的那天,跟朋友一起,我们靠得那么近,从来没有男孩跟我靠得那么近,我偷偷地在你的身后捕捉着你的气息。餐桌上,你无所顾及地夹菜给我,直到看我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山才罢手。任朋友们嗔笑打趣,我微红了脸,而你只是轻浅温存的笑着。
你的每一分目光里分明写满了你的心意。
烟火在空中绽放的那一刻,我以为一切会是永恒。
“宸,以后一定要找个好男孩。我要你永远快乐幸福。”
榅言,我不会原谅你。
6、
我任性地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十足的探询者,孜孜不倦地纠缠不休。反复追究着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意图。榅言,你说你懂我的,是你重新燃起我的热情。十二年,恍惚间,是你让我以为果真是一个轮回,可以成就我们的圆满。可如今,你竟再次把我放出你的生命,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毅然地绝断了哪怕爱的可能。
“宸,是对我的惩罚吗?”——榅言,我不曾想过要惩罚你。
“宸,我只奢望我们的友情能天长地久。我不要以后你有更大的伤害。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榅言,你已经伤我至此。
“宸,如果恨我,就忘记我吧。”——榅言,你真要我忘记你!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难着榅言。像一只旋转不停的陀螺微笑着舞动着身体,使尽全身气数,直到心力耗竭。
榅言,原谅我,以这样的面目为难你至此。每次的纠结过后我都会深深自责,泪水暗涌,心尖锐疼痛。
“宸,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我听到榅言碎裂的声音。
终于,我编造了谎言,为了留存的尊严。不再去想,不能再去想,顷刻就会万劫不复。我努力制造了假象,让榅言重新看到笑颜如花的我。
我说:“榅言,我从来不曾向你要过爱情。”
这个男子终究太过纯良。不相信美丽的罂粟已经可以致命。我看着榅言在我们之间用心地抽离了爱情的成分,保留下友谊的味道。似如初。
……
榅言,我已经那么熟悉你对我的一点一滴,我贪恋它们。那些宠爱,甚至溺爱,我已经放不开。我如此贪婪,于是不再忠于自己。放弃了所有关于爱或不爱的追究,轻笑过后竟像吸食了一剂毒药,流着泪展颜。
7、
粉红色的药水,滴进眼睛里,沁凉。顺着眼角滑过面颊、脖颈,像极了粉红色的眼泪。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空洞的双瞳,嘴角边绽放了好看的笑容。熄灭了所有的光线,暗夜将我直逼进角落深处。
你还记得吗 记忆的炎夏 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 喧哗的都已沙哑
没结果的花 未完成的牵挂 我们学会许多说法 来掩饰不碰的伤疤
因为我会想起你 我害怕面对自己 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噬
因为你总会提醒 尽管我得到世界 有些幸福不是我的
假如我不曾爱你 我不会失去自己 想念的刺钉住我的位置
你还记得吗 记忆的炎夏 我终于没选择的分岔 最后又有谁到达
像潜伏在角落里的气息,一不小心就掀起。我试图麻痹自己,抵御榅言一如往昔的细致照顾却像针一样刺进心里。似浓似淡的意念被生硬阻隔,放逐在生命之外。偶尔,上演一种沉默的表情,无法争取无法获得。我把手捂在心口,没有勇气告诉自己那种感觉叫做痛,细密地好象弥散了整个身体却找不到任何痛点。
榅言,你之于我,已经是一剂温柔的毒药。
200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