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晚娘那年不过十二三岁,她也不过七八岁。一晃眼这么多年多过去了......
晚娘长得不算标志,却有一双明亮的水眸和巧手,她的绣工是我们县里最好的。
她为人朴实勤劳,总是以荆钗束发,最大的特点便是经常穿着一身青衣。但她却和我说,自己虽不是什么世家贵女,我若要娶她,必须以金簪为礼。
金簪为礼,我乃寒门子弟,十年苦读或许能换得一支金簪。但在这之前,只能先以满心诚意送上一枚木制的梳子。
那时她对我说:“张生,我很是欢喜。”
十年寒窗,而这十年却在一朝被毁。
上京赶考的马车坠了崖。老天似乎是故意和我开了一个玩笑,让我侥幸从中捡回一条命的同时,却也因此而双目失明。
听县上的大夫说,是因为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眼睛,所以没法治了。
寻常人没了眼睛,生活都不能自理,更何况我还是一个书生。
起初那几天,晚娘会一边兼顾绣工一边照顾我,但没多久绣品的活计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晚娘来照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
眼看这黑漆漆的颓败人生,注定要让人心灰意冷。我仔细的想了想,若今年是落榜,或许还有明年可期,但眼下此生无可期,又何苦耽误人家?
过去的那十年,就当是不过尔尔。
睡梦中,我置身于一片黑暗,眼皮上细腻的触感仿佛是晚娘无数次亲吻了我已经看不见的眼睛。
或许是一个奇迹,或许是大夫妙手回春。天可怜见,那些灵丹妙药一夜之间突然起了作用。拆下纱布的那一刻,我竟然能看见了,虽然视物还是很模糊,但一天比一天清晰。
我想只要晚娘还在,我就还是书生,苦读只为能够一朝金榜题名。到时我要重金让人打造一支金簪,亲自送给我的青衣女。
重归故里。
旧时门环惹铜绿,残破的灯笼积灰在角落里。
手中金簪无声无息的落在黄叶上,秋风一起又被埋在一层一层的黄叶里,而我绕过了大街小巷,走过了那座石桥,那段青石板路,再从朝露等到月初,寒冬等到炎暑,一年复一年,十年复十年......也没再见过晚娘。
直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前尘往事听人说起。
据说我第二次进京赶考的那年,有一天夜里晚娘家里走了水,是她自己无意间打翻了绣架前照明用的灯台,窗外风一吹点着了屋里的绣品,一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
我刚想问,明知失火了晚娘为什么不往外跑?只听那人继续说,林晚娘是个盲女,死的时候,连手里握着的东西都被烧的蕉黑.......
我整个人很是蓦然,就连落泪也浑然不知。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茫茫大火的景象,我仿佛置身于那天夜里晚娘所处的环境之中,她手里握着的东西从形状来看好像是一枚梳子,依稀可见的是上面还嵌了一颗红豆。
我擦了擦眼眶里的濡湿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晚娘的眼泪。
朦胧烟雨,而我再也等不到我的青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