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是个什么东东?
唐代长安城皇宫内三清殿旁有个不起眼的小楼,名为凌烟阁。贞观十七年(643年),李世民为纪念和他一起打天下治天下的功臣,修建凌烟阁,时常前往怀旧。
太宗亲自作赞,诏令褚遂良题阁,由画家阎立本绘制完成,于是凌烟阁成为集初唐文采、书法和绘画最高成就的三绝之作。
凌烟阁后毁于战乱,二十四功臣图仅见于史学家和诗人的描写之中,而无图像可稽考。现存仅有宋人游师雄刻石残片四幅,无法辩识 ,但有李贺的诗篇为证: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南园十三首》。
除了李贺,白居易也对凌烟阁神往不已。
若无清酒两三瓮,争向白须千万茎。
麹糵销愁真得力,光阴催老苦无情。
凌烟阁上功无分,伏火炉中药未成。
更拟共君何处去,且来同作醉先生。
——《题酒瓮呈梦得》
凌烟阁已成英雄建功立业和帝王感恩善待的代名词。宋明人物对之感慨很好理解;可盛世中的大诗人们为何这么怀念初唐时代的金戈铁马?
概因为,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乱世才出英雄,而既使时无英雄,亦可以令“竖子”成名。盛世则不然。关于“盛世平庸”,汉武帝时的东方朔就是典型——
自恃“智能海内无双”,东方朔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怎么回事呢?因为生逢汉武帝盛时,“贤不肖何以异哉?”就算是苏秦、张仪这样的人,生于汉武帝时,侍郎怕都没戏呢!(秦末乱世,韩信依然在项羽账下任执戟郎,故楚霸王不败都木有天理哈。)
白居易也和李白、杜甫等一样,都有着如当年东方朔般的无奈吧。要知道白居易是心气儿很高的人,曾有句:“盛时贫可耻,壮岁病堪嗤。”(《叙德书情四十韵上宣歙崔中丞》)他也曾历经坎坷,多次遭贬,叹息自己“形容瘦薄诗情苦,岂是人间有相人。”(《自詠》)
政治上不能有大的作为,但香山毕竟名满天下,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倡妓也会增价[1]。白居易晚年,专以诗酒自误,乐其天年,实与“盛世平庸”有关。
由此观之,金瓶梅借西门庆这一官商口中道出“凌烟阁”三字典故,不经意暴露了作者的壮志未遂。这个我们等下再展开。
王婆如此周密的部署,让西门赞之以差点就可以上凌烟阁了,既显示了自己有文化,更暗示事成后不会忘记王婆之功劳,却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历史典故:
对,就是十面埋伏!
楚汉相争五年,刘邦可谓屡败屡战,连老爸老妈都成了俘虏,但最后垓下一战,项羽竟然全军覆没,为何?赖韩信筹划周密也!
所谓十面埋伏,是指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上天、地下。共计十面。
东西南北也就罢了。最厉害的,是天上、地下这两面的埋伏——
天上指什么?歌声。楚歌。
当时,为动摇和瓦解楚军,一天夜里,刘邦要汉军四面唱起楚歌。楚军听了,益发怀念自己的家乡。项羽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项羽果然中计,惶惶然不能入睡,深夜在军帐里喝酒。他—面喝酒、一边激昂慷慨地唱起歌来,歌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据说他的爱妾虞姬也起而和唱,歌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唱罢,拔剑自刎而死。项羽见大势已去,带了八百骑兵连夜突围南逃。
——请看:最厉害的楚歌,让虞姬心理崩溃的楚歌,是你自己唱的,比汉军唱的更乱人心几十倍;最厉害的埋伏,是你自己设的:裁缝世家的金莲不是一手好针线么?怎么比得上王婆顺手为之的临行密密缝,意恐人不来?
楚霸王想逃?嘿嘿,还有地下的埋伏等着您呢——
乌江小船。
生在和平年代,大家只明白“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飘荡”的浪漫情怀;却不知战争岁月,寸铁可以杀人,小船儿也是杀人利器。
项羽渡过淮河,到阴陵(今安徽定远县四北)迷了路,陷进湖沼地带,被汉军追及。项羽领兵且战且退,退至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乌江浦),只剩下二十八名士兵。河边正停靠着一条小船。
乌江亭长请他上船说:“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
项羽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接着对亭长说:“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
于是命令骑马的都下马步行,手拿短小轻便的刀剑交战,仅项羽一人就杀死汉军几百人。项羽自己也负伤十多处。最后力战不敌,自刎而死了。
——项羽为何不上船?
很简单:乌江渔夫是事先安排的,只要项羽上了船,也会将他翻到江底的。
您想刘邦当初是什么出身?泗上亭长!今儿乌江亭长再次出现江湖,整个江面只有他这一艘小船,只能载一人,说明什么?
一切尽在掌握!
西楚霸王一生纵横,怎么能做水中鳖?
项羽结局何其悲壮,连后世女诗人都看不下去: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夏日绝句》。
刘邦韩信彭越强强联手十面埋伏,连楚霸王都一战销魂,王婆十件挨光计天罗地网,金莲又如何能挣脱?
挣不脱怎么办?不如越陷越深。就像爱情,唯一的办法是越爱越深。
[1] 见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