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岗馨
窗外的雨,断断续续下了整天又加半夜,气温降下来了,身上的吊带睡裙换成了现在的厚棉睡裙。
我的小腹贴着墙壁,靠在大开的夜窗前。细密的雨丝扑打着我,它们扑打得很卖力,试图成为冲刷我的狂涛巨浪,可真正落在我的皮肤上,却只带给我一丝丝凉凉的痒。人生有多少回和这雨丝一样,攒了那么大的劲,最终还是空空一场。
我用双臂抱紧自己。我抱着我自己的身体,不禁黯然。人,不过就是这么一团血肉而已,冷风可以使它颤抖,酒精可以使它麻痹。——两年之后,我又开始酗酒了,今天已经是第八次。这个数字,意味着酒在短时间内已经戒不掉。
我的血肉正被我抱着,而我的灵魂又在哪里呢?睡着时,它不在我的血肉里;清醒时,我却也一样寻它不着。
我的眼睛没有离开窗外的夜,伸手从书架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曾经无所不在的你,已经走了,也不会有人给我点烟了,可我还是下意识地等了一会儿,才摸出打火机,“啪”地打着火,点着烟,使劲抽了一口,再把烟雾吐到雨雾中去。
我的人生走过了这么多年。人生已走过了这么多年,而我的身边又空了。先是男人弄空的,现在又是女人——我的你……我的你。 人生已走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可隐瞒?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声名狼藉、身败名裂——这所有的可怕和可能,要是在十年前被我看开,我对你、对自己,就不会犯下这么大罪了。
可那时,我注定是看不开的,我还是个孩子,以为女人一生下来,就被规定只能爱性别是“男”的人。 今夜,我站在这天涯的一隅。我没有名字、没有历史、也没有未来,是一个被遗忘被冷落的女人。因此,今夜的我不会被传说,不会被打搅,也不会被攻击……就让我在这样的状态里,醉着酒、抽着烟,安静地想你,再向着北方,默默说一句“想你”。雨夜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那么,我就可以不去刻意寻找你在天地间的对应。我只希望你像这雨丝,铺天盖地,弥漫在我的生命里。
你说我是一只蝙蝠,注定要栖息在性别的两极。你说我是胎生的鸟、会飞的兽,是这天地间神秘的唯一。
既然我的生命被安排了包容,那么,同时也一定被安排了排除。既然我是鸟又是兽,同时,我也一定不是鸟也不是兽。我的爱栖息在性别的两极,同时也注定要从这两极坠落。
今夜,我把掩藏了十年的心事摆在这里,再把你对我十年的折磨都泼洒出去。只因为我有限的生命,不知还能不能盛下第二个想你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