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的客房来了贵客，一身灰色长袍，步子如风，在长廊经过子语身边的时候，她看他一眼。浓眉下，饱含沧桑的双眼，炯炯有神，眼边皱纹满布，嘴上一撮短胡，倒是舔了几分精神。他并未注意到子语，只是由丫头文玉领着向客房走去。
只听文玉问说，大人，您素喝什么茶，龙井，毛峰可否？
姑娘客气了，老夫清水即可。他回道，语气缓和低沉。
子语一愣，这声音？她在哪里听过，她回想起那日灵隐寺中，与那个大人的对话。等她再回头相看，那人已进房。
莫言双手拽紧拳头，剑眉深促，对着桌上俩行他刚写的草书诗句发呆。
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冲锋的号角，沙场冰刃相接之声似乎又在他耳边响起。
记得那日在汴梁城郊，遇到一路金军正押解着十几个犯人，男犯皆剃发易服，衣衫褴褛，一行金人大约二十多人。他和师兄乔装前行，本不想多事。
见到三个金兵拉拽出队伍里的一名身材矮小的汉女。小姑娘，陪爷几个玩玩嘛。
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削弱的身躯不禁哆嗦，面如土色，目光稚嫩。她惊恐地推开那金人的魔爪，剩下的几个金兵在旁哄笑。她本枯瘦如柴，三俩下就被金兵拉进了树丛。树丛中传来哭喊求救声，剩下的犯人皆一脸冷漠。家国沦陷，他们对这类欺辱的事已见怪不怪了，没准哪天，自己也一样，沦为金人铁蹄下的亡魂。
待莫言和林阙提剑料理了冲上前抵挡的人后，绕过树丛，一剑刺死了那三个正行龌龊之事的金兵。那女孩赤裸着身体，蜷缩在草地里颤抖，腿下鲜血直流。他不忍直视，脱下袍子，丢给她穿上以蔽体，便离开收拾掩埋金兵的尸首。
被救下的犯人跪下向他们致谢。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等那女孩低垂着眼，泪水涟涟，裹着衣服回到队伍中，旁边的几个人悄悄挪了到一边，有人直接轻声唾弃了一声。她听见身体一颤。少女慢慢起身，绝望地回望一眼，砰的一声以头撞石，鲜血如注。
姑娘。莫言大惊，过去相扶时她已死去。她额角的鲜血滴在他的衣袖上。午夜梦回，那名女子最后绝望的眼神，常萦绕莫言的心头，挥之不去。
子语进来的时候，他未回神。她坐下，看着他一脸凝重，双手紧紧握拳。
莫大哥，你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道。
莫言回头看着她，俩手将桌上的纸揉至手心，回道，没事。
子语甚少到东厢的主房来找他，因为不远就是莫少城和许定秋的新房。他以为她来看莫少城。
见子语神色有点慌张地看着自己。你？
莫大哥，今日来了个孙大人，你可知？
嗯，见过。好像他昨夜和爹相谈了一夜，今早想是已入住客房了。
额。。她欲言又止。
怎么？
我在灵隐寺见过他。子语犹豫是否要向莫言告知，那人就是向她递药之人。若和盘托出，莫大哥定不放过他，他是朝廷命官，又是他爹爹的友人，若闹出事端，岂不。你能带我引见吗？子语问道。
孙大人。灵隐寺？莫言不记得在灵隐寺有见过，大概当时自己救人心切。
哦，是我礼佛的时候，和他说上过几句话。当时他开导了几句，今日见到，突然想既然有缘，不如再他讨教些佛理。子语扯了慌。
嗯，好。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读佛经的。莫言心生疑问。只道她近日心绪不宁想找人开解罢了，也不便多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