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探古之马村砖雕墓、青龙寺、稽益庙

被称为“天下第一墓”的马村砖雕古墓群,年代是金大定年间(1161-1189年),此时南方是南宋时期。马村段姓国医建此墓,共十四座,为段姓家族墓地,如此占地,这医生真是富可敌国了。所谓中医中药统治的年代实在久远啊。

走进狭窄墓门,在“药膳世家”的匾额下进入墓室,整个儿一个四合院啊!四面灰色砖墙上满目砖雕,墓顶也是。有人物:正襟危坐两老人及膝下的儿孙,正边吃喝边观戏呢。对面就是戏台,两组打旗的演员吹奏着乐器,起劲儿地表演着。更有趣的是家中的一位年轻女眷为热闹吸引,正扒着红门偷看,一身红衣在一片灰色中十分醒目。彼时,待嫁女子不可轻易露面的,所以她鬼鬼祟祟地偷看一小会儿。还有几个小矮人儿,在墙的底层,显然是奴仆们。他们个个儿体态粗壮且粗眉凸眼,眼中都流露着愤懑吃力的不满情绪,仿佛整个墓室都是他们在扛着。再看动物:疾驰飞奔的鹿正回头,口中衔着绣球的小狮子从你身边跑过,一匹飞马在田野间昂首嘶鸣,矜持的孔雀骄傲地在踱步……还有植物:莲花、牡丹、石榴、茂盛长蔓的花草。而各色镂空的花窗、屋檐、斗拱,都在告知:看!俺们家多气派,阴间的屋也如此讲究,和生前一个样儿。

据我观察,这些砖质地较软,里面似有石膏的成分。不管是浮雕、镂雕、还是半圆雕,都刀刀深刻见功底,更有动态的表达:牡丹花被风吹得歪斜,小鹿四蹄腾空,狮子急匆匆的步态……一个民间的墓室,砖雕就这样活灵活现,技艺如此纯熟,真是太罕见的艺术精品了!

四个墓穴,有关孝道的浮雕不少,段医生告知后人;要和家、睦邻、容人,还谆谆教诲:孝养家、食养生、戏养神。怪不得到了阴间还不忘看戏,要知道,当时的杂剧就是后来京剧的前身。从浮雕上还可看出戏剧人物的种种面相;小丑,尖嘴猴腮,作着怪相,嘴还涂了红色;一个官员在暗自窃笑;众多戴冠帽的人互相招呼着;吹拉弹唱的队伍兴冲冲在行进……

墓室里最底端为土炕式尸床,宽大平坦,当年是放棺材的。想那妇人开启的大红门是通往升天之口,就明白了封闭空间里的通道引领的重要性。巧妙地利用妇人之手,戏剧性地完成了死后灵魂升天的重大主题。妙哉!

出墓室,和守在门口的“小厮”告别,把门儿的石制守门人,手执长棍,一脸的委屈。八百余年的站立,委实太长久了。出墓,阳光灿烂。近望,绿树丛中见琉璃瓦顶,那就是稷山青龙寺了。

上高台,金色古旧的“青龙寺”匾额在眼前。

走进始建于唐,复建于元的腰殿。第一眼,我看见破损墙壁的左上角上有一人物头像,圆形背光板下,长眼,隆鼻,丰腴面庞,自信笃定的神态,唇上有八字胡。这是初唐的观音菩萨的面相,唐后期观音为女相。又看到群仙降临衣带飘飘的彩图,女子的丰满脸庞尤其是嘴形和日本浮世绘的画法一样,不奇怪,日本就是学习大唐。更有现实感的是幅难民图,头绑白布,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能看到肋骨的难民。前头是扛枪的兵爷,身后是恶鬼和骷髅,面相愁苦的难民真正是无生路可走了。宋元时期的统治较松弛,艺术家可以较自由地创作,苦难与华贵、难民与神仙、恶鬼与菩萨,都杂糅在一起,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世景图,一点儿不突兀,反而异彩纷呈。草木花卉、流云火焰、五百多尊人神仙鬼,让青龙寺壁画成为稀世绝品。

在稷山,还有一座稷益庙,是供奉后稷和伯益的庙宇。后稷、伯益就是帮着大禹治水本来要禅让继位的、后被启干掉的两位大臣。

辗转山路进村,居然大门紧锁,打电话、拍铁门,一片犬吠声中走来一老者引领进庙。挣脱了铁链的狗一下子追了上来,惊魂未定之时,已感觉狗触到了我的右脚跟,但它未扑上来,反而停住不动了。

稷益庙里黑乎乎,壁画影影绰绰,眯眼仔细端详,明代的人物,朝贺祖先、烧荒狩猎、耕田祭祀,押大蝗虫、斩巨蛇、报贺、扛猎物、箪食壶浆的不一而足,都忙得不亦乐乎。最清楚的一个人物是扛着令旗的小吏,正急匆匆大步流星地向前奔,军令如山呀。他的右手位置上竟伸出一只女人的竖起兰花指的细白的手,还是反向的,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总之,稷益庙带来的惊异频频,恍若梦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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