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1.
《红楼梦》第48回,讲的是香菱学诗。
呆霸王薛蟠出门做买卖,闲下来的香菱被薛宝钗叫进大观园做伴。各处请过安,香菱便急匆匆找到林黛玉拜师,想要跟着她学作诗。
香菱本名甄英莲,乡绅甄士隐之女,幼时与家仆出门看灯被拐,几经辗转沦为薛蟠妾室。所幸骨子里的高洁浪漫不改,曹公特意安排一出闺阁雅事,足以见其对这薄命女子的钟爱和肯定。
拜黛玉为师的香菱苦学作诗,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几经失败,终于成功,梦中得句,写出了“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的精彩诗句,赢得众人赞赏,被补为“海棠诗社“的社员。
作为读者的我们,不禁在怜惜心疼之外又生出敬意,难怪她的判词会说“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爱诗的女人,灵魂里似乎总有一股芬芳之气。我们提到她们的名字时,仿佛也会唇齿生香,心驰神往。比如大观园里的林黛玉:
在花谢花飞里吟着“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在帕子上题着“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在咏白海棠时说出“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千古才女的形象跃然纸上,美人有了一颗诗心,那份美便不浮于皮相,厚重庄严都有了,是心悦诚服而又动人心弦的惊世之美。你看谢道韫、朱淑真、鱼玄机、李清照、柳如是、林徽因,这些名字代表着的绝代芳华,不正依赖于主人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现代女人追寻内外兼修,将读书静心当作最好的保养品与化妆品。诗话的高贵与纯真,或许就如作用于皮肤基底的精华素,是最根本的滋养和润泽。
2.
《中国诗词大会》里的白云茹,是个患淋巴癌的普通农妇,住院化疗期间买了一本《诗词鉴赏》打发时间,从此与诗结缘,并从中获取精神力量。
她说:“李白、杜甫、白居易等,都是满腹才华的大诗人,他们的人生没有一个是一帆风顺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些都会成为过眼烟云。”眉目间的云淡风轻化解了病容憔悴,那原本灰暗的人生,看起来便有了一丝灵动色彩。
对一个深陷苦难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支撑点与精神寄托非常重要。
其实,诗词并不能改变苦难本身,但它能改变我们对苦难的认识和姿态。
另一个类似的女人叫余秀华,摇摇晃晃行走在人间,以诗歌为拐杖走出一片天,走到生命的繁花灿烂里去。
爱诗的女人,眼神心底都有一份澄澈空明,因为那些或长或短的句子凝聚着前人的人生智慧,静下心来细细品读,总有那么几句会一语道破天机,猛然戳到你内心最敏感的角落。
属于我的那句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苏东坡寥寥数语,已然说尽人生无常,只管豁达处之。
那时我年纪轻轻就缠绵病榻,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床头一本厚厚的唐诗宋词,闲来无事常随手翻来,慢慢竟从字里行间读出淡定和坚定。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每一个能引起共鸣的句子都自带治愈属性,在面对各式各样的问题时,熟稔诗词歌赋的女人,更能看得透想得开。
相对于男性来说,我们更容易小心眼钻牛角尖,不由自主往死胡同里走。诗意加持能为漫长一生的鸡毛蒜皮和惊涛骇浪都找到一个唯美宣泄口,用一句流行话来说,这叫塑造三观,自我治愈。
3.
曾有个男性朋友说,希望娶一个精通诗词歌赋的女孩为妻,婚礼那天看着她羞答答地凝视自己,缓缓吟出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红烛高照,唯有这样一句深情告白,才配得上那一刻的温柔缱绻。
我对他的古典式择偶观颇为好奇,问起来,才知道他在一次饭局上见过玩诗词接龙的女孩,一个个出口成章锦心绣口,远远望着,便觉得满心欢喜。和这样的女人过一生,日子必定差不到哪儿去。
因为女人真正的有趣,来源于内心的丰富多彩,以及骨子里的优雅从容。
我还真认识这样的姑娘,中文系出身,熟读诗词典籍,却并不伤春悲秋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世人都以为吟诗作画之人免不了矫情做作,殊不知真正读懂了诗的那些人,反而心底辽阔眼界宽广,举手投足间莫不风姿绰约。
就像这位W小姐,平日并不作惊人之语,却懂得画几幅墨梅送人,春来带上全家去郊外看桃花。素炒菠菜装盘上桌,告诉孩子这叫红嘴绿莺哥,寻常一碗葱花汤则取名碧波万顷……
不提一句诗,诗意却无处不在,点点滴滴地渗入生活,连粗茶淡饭都有了温婉可人的模样。
女人的才气纵横,不仅仅是提笔描锦绣,还是结庐在人境,把柴米油盐也玩成阳春白雪。
4.
张潮《幽梦影》有云:“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可见没有诗心打底,美人便少了点睛之笔,拿亦舒的话来说,就是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至于怎样成为一个诗意女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或许还需要去诗歌里寻找答案。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那才是一个女人的美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