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时候窗外依旧是漫天飞雪,房间里因开着暖气而温暖如春。
冗长的梦境使左媛头痛欲裂,明明梦境里的人就睡在她的身边,她还是如此想念他。醒来时左媛一转头就看见了他如孩童般安静的睡颜。
为什么你明明睡在我的身边,我梦里的人还是你?左媛伸出手轻轻抚上季安的脸庞,声音喑哑又难过。季安听到了她说的话,闭着眼睛轻声回答,因为你的心里都是我。
这个晚上季安和左媛做爱做了一整晚,她赤身裸体地在他身下,海藻般的长发散乱铺在雪白的床上,强悍的激情和放纵的不羁让季安窒息,这是季安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因为这一晚过后,他们要彻底分开了。
季安记得他刚认识左媛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活泼明媚的小姑娘。因为一开始对季安陌生,所以她桀骜不驯,初次见面就对学生会会长的季安十分无礼。左媛当着学生会很多人的面对他扬长而去,不留一分情面。
学生会的部长们都觉得左媛太傲,不适合待在组织里,于是她落选了。大概人本身就是一种受虐体,越不待见自己便对对方越感兴趣。初见的意义仅仅只是让季安和左媛相遇,然后纠缠,至死方休。
季安再次遇到左媛时,她不再像个刺猬,只是他因为巧合帮了她的忙。
你的名字里为什么有一个安字?左媛在阳光下对季安言笑晏晏地问道。他看着她纯净的瞳仁宠溺地笑着回答,因为我妈妈姓安。
于是他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季安刚上大学的时候,左媛刚读高二,异地恋。
年轻身体的冲动抵抗不了太强的诱惑,在左媛某一次给季安打长途电话的时候,听到他在电话那一头说话的声音有微微的喘息,恋爱中的女孩儿敏感到都是福尔摩斯,左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却不想揭穿,突然说了一句很累便挂了电话,却在挂掉电话的那一瞬间,泪如雨下。
真是狗血的剧情,讽刺的是自己成了狗血剧情里的一份子。
在季安放假回来的时候,左媛整个人憔悴消瘦了很多,他心疼的将手抚上她的脸庞时,却被她躲开。正当季安要开口问时,左媛开口轻声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季安的神情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他努力挤出一起笑。
没什么,就是跟你在一起太累了。左媛低下头不去看他,无力地说出这句话后便转身走了。
季安什么也没说,没有一丝挽留。
可是就在分开不久后,左媛一个电话打给了季安。
你过来,我要你过来。电话那头的左媛隐隐带了哭腔,不可抑制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从电话那头喷薄出来。
季安心急如焚地赶去了左媛所在的酒店,看到她一个人像一只无助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床的角落里低低的抽泣。季安心中一痛,过去把她抱起来,他突然发现她真的瘦了很多,整个人被他轻飘飘地抱了起来。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季安皱着眉头,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问。
季安,我是真的想你了。左媛在他怀里终于痛苦出声,话刚说完,她抬头吻住了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爱,季安唇吻到左媛的泪水,冰凉,又苦涩。在昏黄的灯光中,她看见他的时候笑了,脸上的表情单纯而天真,好象忘记了所有的怨怼。
突然间,左媛是真的觉得,这辈子她是要和季安这个男人纠缠到,至死方休。
你似乎很喜欢我的身体。左媛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笑了。
是,很喜欢。季安将五指插进她的头发里,静静地看着她说道。
嗯,喜欢就好,你知道我跟你分开的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吗?左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眉眼里开始有了令人绝望的,颓废的风情。
季安不敢回答。
他知道她爱他,他也知道她爱写文字,她把那段时间的经历以真真假假的方式写成小说。季安看到有左媛文章的杂志都会买下来,以此来知道她到底过的如何。
所以季安也知道左媛常常出现幻听,甚至幻觉,不止是因为他,还因为她自己父亲的出轨。
算了,不想说了,我要睡了。左媛最后疲惫地扔下这句话。
后来左媛上了大学,不停写稿子,一有钱就出去旅行,同时带着精神类的药物上路。每一次见季安的时候都会和他做爱,在放纵中沉沦,在沉沦中被他牢牢抓紧。两个人在黑暗中像孤独的兽。
左媛知道季安耐不住寂寞,也知道他会和不同的姑娘暧昧甚至上床。可是这些事对于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心上早已千疮百孔,又何惧再来一刀?
她一面自己去经历各种世事,一面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顺从地承担着所有事以及他施加在她身体与精神上的各种伤害,变成一个表情淡漠而懒散的女人,坚强而又逆来顺受。也是从那时起,左媛了那种让季安感觉陌生的笑容,常常会独自浮起来的某种隐约的微笑,轻蔑的,带有淡淡的嘲讽。可是季安不知道左媛是在轻蔑嘲笑她自己,还是对他。
左媛大学毕业后没有直接去工作,反而人间蒸发了一般,她整整十个月没有和季安联系。季安心中担心,却无从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当左媛再次出现在季安的面前时,她整个人黑了一些,也愈发消瘦,仿佛风一吹就可以倒下。他们俩在宾馆一起待了整整五天,除了做爱就是左媛给季安讲她这十个月里去了哪些地方,经历哪些人事。这五天里,季安发现左媛的病愈发严重,每天要靠吃药来维持精神状态,经常出现幻听和幻觉,明明已经讲过的经历,她却忘了,然后反复讲。季安耐着性子陪她,只在晚上看着左媛的睡颜时才掉下眼泪。
这个姑娘啊,真傻。
季安,我觉得我不是我了,这次我要去更远的地方,可能回来,也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要到底该如何逃离这些让我痛苦的人事,我该如何逃离你?到底有什么,才可以将我们两人分开。
季安看着左媛的泪水从她闭着的眼睛里落下来,嘴里说了这段话,突然觉得害怕,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紧紧把左媛搂在怀里,甚至也如鲠在喉,一字一顿,好好活着,每一天都好好活着。
左媛笑了,点了点头。这种笑容转瞬即逝。
两个人从酒店走出来的时候,左媛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风吹乱了她的长发,片片雪花飘落在了她的发上。
季安,这么多年了,每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原谅了你带给我的一切伤痛,要真希望你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了。
左媛隔着风雪对季安说道,仿佛两个人就被这一层风雪隔成了两个世界。
那是我孑然一身的时候,但不是现在。季安看着她回答。他知道,左媛又要离开了,去旅行,去他不知道的远方,去见识更多他见识不到的东西。
是真的,真的要分开了。
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够让两个人彻底分开?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