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翟鹏拿起电话,分别给几位资深学者打电话,约他们下午2点半在洞窟门口汇合,一同商讨墙体搬迁事宜,并确认重层壁画的问题,当然,翟鹏在电话里没有提他的新发现,他想等大家都到了洞窟之后再说,毕竟这个时候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确定,到时候大家一起看看,共同核实。
下午 洞窟门口
正午的太阳格外明媚,照得人睁不开眼。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早晚温差很大,早上大家都裹着帽子围巾手套,到了下午,阳光一照射,马上就显得暖洋洋了。
苏院长、翟鹏、康家南和另外五位研究员也都到了,惊奇的是,美术部的索婓婓也跟着来了,翟鹏并没有通知她道场,她其实是跟着她们主任一起来的,翟鹏给他们主任打电话的时候,索婓婓恰好就在旁边,索婓婓听到主任接了翟鹏的电话,就暗自思忖,自己好多天没见到翟鹏了,正不知所以呢,这不机会就来了吗!她赶紧跟主任说,“我也想去,我去给您打下手,洞窟里黑漆漆的,总不至于让您自己打手电吧,这种粗活得我们年轻人来干才行啊!”
主任何尝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也不拆穿她,只是佯装瞪了她一眼,“就你鬼大!”
索婓婓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离开了办公室。
索婓婓是个90后女孩,本科毕业于国内最顶级的美术院校,学的是壁画专业,原本是河南驻马店人,酷爱绘画,人也长得漂亮,个子高挑,面容清秀,眉眼间颇有一种古典气息,虽然研究院招的基本都是硕士以上学历的人,但是索婓婓本科毕业的时候,凭着自己的创作作品在全国大学生绘画比赛中夺得头筹,现在的美术部主任侯利民就是当时的评委之一,侯主任一眼就被她的画作吸引,认定这是一个颇有灵气的孩子,未来艺术之路一定不可限量,而且她学的是壁画专业,与研究院工作极其吻合。于是辗转找到她,“连哄带骗”地招入麾下。
之所以说是连哄带骗,是因为原本有北京的一家大型设计公司看中了索婓婓,许以高薪聘请,但是主任多次找到她,又是请吃饭,又是喝咖啡,极力诉说沙州城如何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石窟艺术如何迷人,研究院的前辈曾经做出了多少惊世伟业,未来发展前景如何广博等。总之就是用各种情怀来打动她,唯独没有提薪酬的事情。
索婓婓毕竟还只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小女孩,她对艺术的向往又岂能用金钱衡量,再加上这样一个业界前辈几次三番来邀请,哪能扛得住,最终答应了下来。
刚来到这里,她也是有些后悔的,看到这茫茫戈壁和沙漠,以及时不时黄沙漫天、狂风肆虐的天气,着实让她心里凉了一截,心里暗自懊悔被主任骗了。但是自从她第一次进入洞窟,就又被古人的精湛画艺吸引了,每次一进入洞窟,就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瞬间忘却了一切俗世烦扰,那种沉浸于精美的艺术世界,心灵被一次次涤荡的震撼真的是无与伦比,让她彻底沦陷。她想,主任其实也没有骗她,主任应该也是被这些艺术所吸引,才放弃在国外优厚的生活,来到这里的吧。
后来无意间在看洞窟的时候碰见翟鹏,翟鹏正专心致志地在一个洞窟里修复壁画,她就上前聊了几句,翟鹏的专注和清冷,让婓婓对他更加好奇。后来从其他同事口中得知翟鹏还是个学霸,而且放弃美国优厚的工作机会来到这里,已经面壁几年了,她就更加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想,翟鹏也一定和她一样,是被这里的某种东西吸引了才留下来的吧,莫名地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院长看人差不多到齐了,就率先进了洞窟,翟鹏拿着电筒紧跟在院长身后,走到那面断裂的墙壁跟前,大家都停了下来,翟鹏把灯光打到墙壁裂缝的边缘处。“院长,你看这里。”
说着把手电筒又往前靠近了一些,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指着边缘处的颜色残留部位。其他人还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拿着手电筒在洞窟内四处打量。索婓婓当然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翟鹏,看到翟鹏对着墙壁裂缝处看,她也站在远处看到了一些细节,以她对色彩的天然敏感度,她马上就看出了端倪,说道:“好像有一些颜料残留。”
大家听到她的话,都纷纷聚拢过来,挤在一起对着灯光照射的部位查看。“对啊对啊,看到了,是有一点残留。”
院长这时候也看明白了,说:“翟鹏上午发现了这些颜料残留,他怀疑这面墙下面还有一层壁画,请各位专家过来,就是想请大家都来看一看,是否属实。”说着,院长后退一步,将空间让给了其他人。听到院长如此说,大家都惊呼一声,“是吗?要是真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大发现啊,洞窟历史都要改写了!”
几位专家七嘴八舌地挨个儿挤到跟前拿着手电筒仔细端详,用手指指着颜料残存的部位,连连点头。
看到大家都看仔细了,翟鹏将手电筒举起来照在高处,之前他看到的白色部分,说道:
“大家再看这里,这块白色应该是地仗层,绘制壁画都先要做好地仗,在最外层泥皮的表面刷上一层白色,然后在白色层上绘制壁画,这块白色应该就是用来作画的白色。”
大家又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继续看去,边听他解释,边点头。
“不过这些颜料的痕迹太小了,白色这部分面积也小,要进一步确定下面是否还有一层壁画,除非把上面这一层墙皮剥开了,否则仅凭这一点颜色,还是无法断定的。”史哲老师说道,众人又跟着点点头。
史哲老师五十岁开外,是做石窟考古的专家,有着丰富的野外考古经验,最讲究用考古证据说话了。
苏院长看大家都看完了,就说道:“史老师说的没错,目前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不过这真的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如果证实下面还有一层壁画,那么这座石窟的历史将重新改写,这将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情,对我们院的的未来发展也意义非凡。原本我们计划将这面墙整体搬迁,和洞窟主室的那面墙接起来,一是文物保护的需要,另外也是美观和游客参观的需要,当然还有安全因素的考虑。这面断壁始终是一个隐患,万一塌了,这个损失和责任我们可承担不起啊。上级文物部门肯定会追究责任,现在我们必须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
史哲老师思忖了片刻,说:“如果能够不破坏上层壁画,还能让我们看到下层的情况,那就完美了,不过以前没有过剥离墙皮的技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院长看向翟鹏,问道:“小翟,这个得你来说了,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有可能实现吗?”
翟鹏听到院长问,马上挤到人前来,回答道:“理论上来说,古代泥土粘合剂就是泥土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材料,普通的泥土剥离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如果有壁画在上面,难度就很大了,既要剥离墙皮,还要保证不破坏壁画,目前还没有经验。”
听到如此说,大家都陷入了沉思。索婓婓突然想到什么,说:“或许也是可以实现的。刚才看到的这块白色墙皮不就是和上面的这一层分离开之后露出来的吗?说明这两层墙皮的粘合度并不高,而颜料涂抹在墙壁上之后,都是渗透进墙皮的,并不是浮在表面,只要墙皮可以剥离,颜料保存应该是不成问题。”
大家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院长说,“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冒险。这样,我们明天把保护部的专家都请来,大家一起商讨一下,定出一个可行性计划,如果大家都觉得剥离有必要,我就给上面汇报,请求上级的同意。”
大家又七嘴八舌在洞窟里面讨论了一阵。院长有事先走了,专家们也都陆续离开,最后留下翟鹏和索婓婓,翟鹏一向清冷,从不主动与人亲近,更不要说是不太熟悉的女孩子呢。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洞窟里面的壁画。
索婓婓心理盘算着要说点什么,以打破这种尴尬,于是就开口问道:“这些壁画真是令人震撼啊!”
看到翟鹏没有回应,就又自顾自说到:“听说你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还是博士,怎么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边说,边偷偷看翟鹏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些信息,翟鹏听到她这么说,回过头来,看着她,面露不满地说到:“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来,何必把这里说的这么差!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不也一样好好的!”
“原来你是本地人啊!”索婓婓有些为刚才的冒犯懊悔,不过她并没有纠结于此,而是进一步试探地问:“如果真的要剥离壁画,可不可以带上我啊?”
翟鹏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要看领导如何安排了!”
索婓婓调皮地笑了笑,跟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