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28

  老房子要被拆除,是很早就得到的消息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按照以往的经验,行政命令没有这么强的落实力度,看来这次要动真格的了。不去评论这次拆除的合理合法性,只是想了很多的事情,写一写,纪念老宅,安放远去的乡愁。
  老房子所在的村子叫做柔新村,一个西北偏北的村子,村子里的人口来源大多都是柔远镇,最早来的人是为了生存开荒种地搬迁到这里的,既然是“新村”,村子便是严格按照标准的规划来建设的,一样大的院落,一样多的田地,整整齐齐,按照村民小组的划分分布在方圆十几里的地方,水渠环绕着农田,农田包围着村庄。我家的院子在第三村民小组,门牌号是22号。
  老宅是常见的北方民居样式,长方形的院里,坐北朝南的七间房。西北的冬天寒冷异常,为了保暖的需要,房子的建造使用一种特殊材料,在当地的方言里被叫做“矶(ji)头子”,是将秋收后的稻田压实,用平板的铁锹切割出的四十公分见方的泥块,在田里晾晒干透后就是极佳的建筑材料,比常见的红砖更厚实保暖,也廉价易得。我家的房子也是同样的建造,只是为了追求美观,前墙的外立面是用红砖砌筑的,但终究还是被分类为“土坯房”,这也是被强拆的原因,砖瓦房就不在这次被拆的行列,土坯房的屋顶自然也是用泥巴覆盖的,缺点是每隔三五年就要重新续一次被雨水冲刷掉的泥,还好我们这里只有夏秋会下几次雨,这种屋顶在南方肯定是行不通的,不出一月估计就会漏雨。
  七间房的功能各有不同,最西边的两间是正常的起居室,屋子里盘了土炕的,中间的三间屋子比较大,夏天一般会住在这个屋里,西边的两间做为仓储用,农村人一年的收成都存储在这里,也是最容易闹鼠害的屋子,尽管屋子里整个用水泥和石膏粉砌过,总是抵挡不住粮食对于老鼠的诱惑。屋外的院子是用水泥浇筑了的,大概有四五米宽的,避免了下雨时,屋顶的雨水落下来在院子里冲出来一排整齐的大坑,水泥院子前面就是菜园子,也是花园,也是果园,不同季节会种不同的蔬菜,春天的韭菜,夏季的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秋天的白菜,萝卜,菠菜,不见得多大的一块菜园,总能够自给自足,菜园的边边上还种了果树,父亲不善于修剪果树,导致院子里的树多时候都是景观树,不结什么果子的,除了一棵枣树,也不是很大的树,但承载了很多童年的甜蜜。
  院子里还有一个车棚,放一些农具和农用车的,更早的时候,这个棚里养过很多只羊,所以我的小学放学时光,有愉快的放羊经历,秋天时,下午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着羊出去遛弯,等父母农忙完一再一起回家,放羊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看自家的公羊和别人家的打架,也会拉偏架。更多的时候是追着羊屁股跑,因为田野里被各种牲畜啃的也没什么东西了,所以羊总是乱跑,后来发现了一个好的办法,就是提着杆子把道边的树叶打下来给羊吃,羊就跟着我跑了,但据说树叶没什么营养的。
院子大门是向西边开的,出大门就是一片广阔的田野,田野里年复一年变换着水稻,小麦,玉米,很不错的田园风光,唯一的坏处就是夏天里蚊子非常多,不过村里的人都皮实,蚊子叮咬了也不会起很大的包。大门外更远处,秋冬季节有更好的风景,远处的山,准确说是一个一个的沙包,是腾格里沙漠的边缘,还有几段残存的明长城,恰好有一个烽火台的还在沙包上,有那么几天,会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色,虽然与这首词不怎么贴切,但那是我至今见到的最美的日落。
  1994年,是母亲在一个本子上记录下来的日子,搬入这个院子的日子,2012年,高考完的暑假,父亲决定回到柔远镇建房,所以那个暑假很忙,我独自在老宅的屋里里收拾行囊,然后看了眼贴在墙上的我和姐姐的奖状,从容而充满期待的从这里离开,第一次真正走出我们市到达省会,第一次从省会坐着彻夜难眠的火车到达从前只在新闻联播里看见过的北京,当背着沉重的书包,从北京西站出来,一路拖着行问路坐车,公交车在长安街上向东而行,从车窗里看见天安门城楼的时候,我恍如在梦中。
那时候是兴奋的,是朝气蓬勃的,是没有预料到那日一别,我再也没能够回到老宅去住过一晚。
  现在在银川安了家,准确说还不是家,只能是房子,四五线的繁华城市,在窗外灯火阑珊时,静坐在电脑前写这些文字来怀念被拆掉的老宅,想一个貌似空洞的问题,“我从哪里来”,我是从一个村庄来,那个村庄从前没有公路,没有电话,没有公共汽车经过,那个村中有广袤的田野,有金秋清空下一排排南非的大雁,有冬天里刺骨的西北风,我在那个村那个老宅里成长的十八年事时间,村庄在成长,我也在成长,在不可逆的社会发展中,只有老宅在一点点的老去,我知道我是回不去的,但我仍然会想起在那里度过的点点滴滴,并珍视着,虽然我曾坚定批判过中国人故土情节是弱势文化,做不出成绩,造就不了强者,但现在我的观点有所改变,应该留一点乡愁,也许这是今日快节奏生活下很多人的精神支柱,诚然对于我是这样的。
想很多,文字写的很乱,就像此刻的思绪一样,回不去,但不能忘。
2021年5月8日深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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