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星河之水北畔,无数星辰好似正在酣睡,浅浅呼吸,发着微弱的淡淡柔光。
一棵无根古树悬浮在河畔边角,枯枝纤细,光滑润泽,树躯上却刻有无数繁杂至极的花纹。
一个颜色鲜艳的小风铃挂在一弯枝头上,无风无声,却轻轻摇曳。
天际间, 一道金色流火闪烁不定,转眼间,顷刻而至。
一个男子背着身子,缓缓抚摸着古树,默然无语。
只见他一头金色的长发,一袭金色的长袍,以及,那双好似蕴含天地间至高无上神性的,金色眼眸。
他似乎有些惆怅,叹息了一声,朝着银河下方,呢喃道:“三千年,弹指一瞬,依稀记得,那年你曾在这里问我,何时能给你一个答案,我却依旧不曾正面回答,直至你后来兵解转世,我也不曾去亲口承认......
“西河,你要我如何去渡过,这千年,万年以后的寂寞。”
神界七十二重天之下,一座浮空的云霄天宫巍然屹立,四周白云飘飘,仙气盎然。
无数看不清面孔的身影来回穿梭,南天门外,两尊巨大威猛的银甲神将持刀看守,严禁一切身分不明之仙,擅闯神界重地。
其中一名银甲守将见许久不曾有身影出现,便卸下了脸上装出来的肃穆,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靠在大门上,挤眉弄眼。
宁外一名神将斜视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不耐烦了?”
他便“呵呵”笑着回道:“哪能呢,你说这要是来闯南天门,该有多想不开啊?老兄你也别总是板着个脸,要是让那些飞来飞去的仙子们看见了,以后还咋去多说几句体面话?你看守西门的那几个怂货,不也天天往北寒宫那头溜达,听说还真勾搭上了几个掌管天时的小仙官,就不晓得可曾摸着了小手了。”
见他这副嘴脸,那守将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好似尽心职守,绝不给自己一丝怠慢的机会。
那一脸笑容的神将打了个哈切,眯着眼睛靠在大门上,摇了摇头,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深沉,自语道:“要变天咯。”
升天台上,几名神君脸色惨淡,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慌忙商议片刻,便朝着凌霄殿上赶去。
好似一场可怕的劫难,正在悄悄来临。
七十二重天之上,无尽的虚空外,三个身影模模糊糊,四周各却有大道显化,空间静止的波动。
其中一名手捧拂尘的少年童子摇头道:“万年之期已过,这场大劫,是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另外一名老年儒生手抚长须,叹息道:“众生需渡长生劫,即便是我等得道成神之辈,也难逃天道轮回。”
最后一名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颔首道:“尘归尘,土归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等虽已超脱天地,却也受之天地,若是能化道归古,还天地一番大造化,也无不可,三界外众生,需要一个答案。”
云霄天宫,灵霄宝殿上,众神君吵吵闹闹,几名统领四方天地的神将也是争执不休,大殿上方,天帝眉头紧皱,却也无可奈何。
一名身穿火红长袍的星宿神君跌跌撞撞闯入大殿,神魂不稳的拜道:“禀报天帝,蛮荒古境方向,有一股可怕至极的空间裂缝,正在朝着北极星方向,蔓延而来......”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紧接着,又一名小神君急忙跑来,声音颤抖道:“北天门外,一股无名黑雾好似无物不吞,看守在那里的几名神将,带领着数千名神兵,一去不返......”
而此时,南天门外,数名身披黑袍的怪人看着守将,言语不善。
其中一名银甲守将见状,命令手下提兵刃冲杀过去,却被那为首黑袍人,面无表情的一剑杀的干净,片甲不留。
随后他浑身发抖,丢掉了手中长戟,远远逃离,只留下那个平常歪风邪气的守将,一人独自挡在南天门外。
为首黑袍人声音嘶哑道:“滚开。”
那守将挖了挖鼻孔,吐了一口唾沫,满不在乎道:“放马过来便是,多说什么废话?”
随后,便被连人带甲,一剑钉死在了银白色的南天门上。
他七孔流血,神色却很是平静,只是喘了几口气,虚弱道:“狗日的玩意,偷袭老子,别走,咱重新打一架,老子不服!”
只是不知道是故意羞辱他还是为何,几几名黑袍怪人却故意不杀他,任凭他金色的血液滴落在云端之上,染的天空猩红一片。
眼看着黑袍怪人们一个个消失在了南天门外,他嘶了一口冷气,吐血笑道:“娘的,这样窝囊,让老头子知道了,又要白眼我好多年了,哎,也还不曾和师兄打上一架,也不晓得我死了,可有仙女想老子......”
眼皮越来越重,他喘息了几口,浑身抽噎几下,头颅低落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许久之后,一个模糊身影倒背双手,姗姗来迟,他口中吞云吐雾,嘲讽道:“好一个好狗不挡道,老子教你的东西,他娘的你一句没有记得,倒是衷心的很。”
随后他抖了抖手中的小玩意,只见一股人形白烟缓缓飘出,依稀可见是那银甲守将模样,好似在抓头苦笑,却无法开口说话。
模糊身影挥了挥衣袖,袖中有乾坤,翻云覆地,随后冷笑几声,消失在了原地。
天宫深处,天池内,头戴凤冠,身穿金色凤袍的西王母凤眼生威,朝着虚空言语不善道:“老东西,你想玉石俱焚不成!”
她犹豫的看着手心里那五颜六色的小型宫殿,像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也有些难以割舍。
云霄天宫内,天帝咬牙切齿,冷声道:“三界大乱,本尊难辞其咎,只是这些蝼蚁揭竿而起,敢于直面天威浩荡,就连那些被放逐于荒古的废神,也蠢蠢欲动,大难之际,何人能力挽天倾?”
殿下众神允诺领旨,纷纷急忙离去,众多神君各司其职,开始调兵遣将。
神界内外,厮杀一片,处处都是轰鸣声,撞击声,怒吼声。
这场劫难,好似耗尽了神界仅剩的气数,众神陨落,黄昏来临。
神界外,四处都是死去的神灵残骸,巨大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化作成了一座座天然的洞天福地,落入三界内外。
一条永无尽头的光阴长河外,滚滚巨浪滔天,不时有一些身影出现,又莫名消失。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河水尽头,一个矮小身影缓缓清晰,他朝着水源之处,问道:“可曾后悔?”
金色流光溢彩,那人轻言道:“是人,是神,是妖,与我来说,并无不同,我从不去干扰天道运转,也不会干预神界大劫,三界内外,我不是是唯一超脱者,至于你,也该去做一个自己的选择了。”
那矮小身影蹲下身去,拘了一丝光阴之水在掌中,观察片刻,摇头道:“本就是将死之人,也当是其言也善,和你的选择一样,那位曾经的星河之主,三界内外唯一的剑道之主,却比你早了一步做出抉择,若没有她的相助,这场大劫,恐怕还会晚个数千年。”
随后,那矮小身影深深的看了那金色流火一眼,点了点头,消失不见。
神界统领三界万万年之久,以吞噬下界生灵灵气为香火,铸造不朽金身。
神性不泯,永恒不灭。
三界内,先有超脱者在璀璨星河之中,发现人间无数星星之火,美轮美奂。
然心怀不忍,心存善怜,便向其余下界传授剑道传承,修炼之法,借以铸造一条通天大道,无数人界香火皆可以修炼成道,飞升神界。
有了传承后,无论人,妖,魔,鬼,蛮,皆都开始了自相残杀了数百年,最后几大阵容划界而治,互不相犯。
几千年后,便有了这些登高之人的成仙之道,自然也有了山上和山下之人的区分之别,却有一场大祸正在悄悄酝酿之中。
现是神界一场争论,无数矛头指向了那位星河之主,在所有神界之人的冷漠无情下,她便自行散落修为,剥离不朽之身,兵解轮回。
而起初,冷冷注视她化鸿的,便是七十二重天之上的三位至高之主,只是还在渡劫的那位真正意义上的三界共主,却封闭了五识,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
到后来,出关后,得知红颜被逼迫兵解,落入轮回,一怒之下,便屠杀的神界尸横遍野,而现在这些星河之中的无数璀璨繁星,便是他亲手诛杀的那些远古神灵尸骸所化。
就连七十二重天,也被一道金色骄阳,撞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永远无法复原,仅凭他一人之力,便差之一线,生生将那三位始作俑者,打落凡间!
后来,心灰意冷之下,便独自一人,来到这银河之畔,守着这漫天星辰,护着那条光阴长河。
最终,由人族剑修登天开头,无数练气士皆都源源不断的开天而去。
遥遥看去,有大若山岳的巨大神灵,一拳又一拳的将那些蝼蚁捏死,又有口喷烈火,呼唤电闪雷鸣的高位神灵,将那些浮在半空的练气士一一扑杀。
也有小若芥子的人族剑修,面对头顶天地,眼含日月的至高神灵,面色淡然,一剑劈出,天地色变,山河崩塌。
无数练气士飞蛾扑火,耗死了驻守整个神界的守将,逼迫其余一些神界余孽撕开空间壁垒,逃离古界之外。
而那座浮在天界之上的云霄天宫却像是怎么也无法毁去,无论什么术法,剑气,均都分毫无伤。
最后,登天一战胜利的一方,选择一同封印此地,若是有任何心存不轨的任何存在,打此地的注意,那么便是与整个三界为敌,至死不休。
一场大战,天地翻覆,原来的凡界被分割成了数个不同的小界面,几大阵营商议之下,便协商各自占据一处地盘,其中便已杀伤力最大,脾气最大的剑修一脉最为不服气,更有甚者,叫嚣着继续登天,由他们占据原本的天庭遗址,成为新的神灵,以震慑四方天地。
后来,又接连发生几场大战,打得原本的数轮日月,也被毁去三分之一,几处界面更是被生生毁去,再也不复存在。
元气大伤之下,所有主张登天的剑修一脉,被其余几大势力连根拔起,毁去道统,只有少数一些沉默中立的剑修传人,黯然离场,却只能默默退道蛮荒深处,修生养息。
百年后,物是人非,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神界遗址处,一道金色流火缓缓升起,一个人影淡然的看着被数道结界封印的天宫,面无表情。
随后,他重新去了那个好似干涸的银河河畔,在那也已经被毁去的枯树根前,他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了一个小巧的风铃。
看了半晌,最终好似下定了决心,他闭上了那双璀璨至极的金色眼眸,释怀道:“西河,你曾笑我像个冥顽不灵的石头,不懂得半分七情六欲,后来,你偷偷去观察那些人界香火,羡慕他们的生老轮回,以至于愿意舍弃那修道万年的不朽金身,甘于入六道轮回,既然是你选择的,那么,我亦何惧?只盼,你我再次相遇之时,你能多夸我一句,也不枉,我在这河畔画地为牢千年之久。”
最后, 他撇了一眼虚空,笑道:“老友,倘若最后,我先开始觉醒的是神性,那么,希望你能多帮我遮掩一些,也不至于让我早早苏醒,白白少了许多意思。”
随后,一条一望无际的光阴之河贯穿天地,他褪去身上的枷锁,化为一道金色骄阳,淡然融入河水之中。
河水尽头,那模糊矮小身影一闪而现,叹息一声,随后抬起手,从河水中一点点捞起金色的碎片,即便是他,也要在此地呆上百年,才能完全打消,这天地间,最为至高的神性余晖。
他模糊的脸庞抬起,沧桑的自语道:“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