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朝晖夕照与牛共处

        妈妈病了,不能下地劳动了,在那个凭劳动挣工分、靠工分换粮食的年代,这意味着家中的粮食来源面临严峻危机。爸爸因为失去了生产大队做会计的生计,也回来种田了,可仅靠他一人的工分换来的粮食,远远无法养活全家七口人。无奈之下,我只能挺身而出,代替妈妈出工。

        每天清晨,天色尚在朦胧之中,我便要赶去抬泥土。抬泥的活儿可不轻松,大家先从河里挖出一块块湿漉漉的大块泥块,放入用麻绳结成的网兜,堆至一米来高,随后抬着送往秧田。从河边到秧田,大约有五六百米的距离。与我搭档的是位身强体壮的阿姨,她很照顾我,特意将吊泥土网兜的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从河边陡峭的坡往上走时,她着实吃力,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头。即便如此,年幼的我每迈出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要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到达秧田后,我们会拿一根木草编成的小棒,收工的时候将小棒交给队长计数,以此记录能换取的工分。就这样,我默默代替妈妈干了几个月,肩头上的皮磨破了一层又一层,左肩磨破换右肩,右肩磨破又换左肩。即便如此,我从未耽误过上学,放学后依旧去抬泥,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收工。

        然而,连续几个月的抬泥,让我的身体不堪重负,身高竟停止了生长,弟弟都快和我一般高了。爸爸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买了一条肥硕的大青鱼,前往生产队长家,询问是否有适合我这个年纪做的活儿,以免影响我的生长发育。当时生产队里有头耕地的老黄牛,两个月前刚产下一头小牛,正需要有人每天带着小牛去吃草。原本这活儿是由看场头的老人家顺带做,但他时间仓促,忙不过来。于是,队长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并且承诺这个任务能换取与其他阿姨一样的全额工分。

        从此,我的放牛生涯拉开了序幕。此时已是夏季,每天清晨,太阳刚从东边天际露出微光,我便来到牛棚牵小牛。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 “小黄”,还认真地告诉了它。

        起初,我去牵它时,它死活不肯挪动,两只眼睛瞪得滚圆,警惕地盯着我,想必它是误会了,以为我要将它带离熟悉的地方。为了让它接纳我这个新朋友,我跑到不远处拔了些鲜嫩的青草,拿到牛棚里喂它。它一边吃,我一边轻轻抚摸它。小黄大概感受到了我的善意,当我再次牵它时,它终于愿意跟着我走了。

        我带着小黄来到国道东边的水沟旁。说是水沟,其实里面仅有几厘米深的水,但沟里长满了嫩绿嫩绿的青草,十分鲜嫩。小黄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美滋滋地享受着青草的美味。而我则走在水沟上方的田埂上,牵着牛绳,尽情呼吸着清晨田园间清新的空气,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唱二小放牛郎》。

        由于水沟就在国道边上,有时,这包含着日出、蓝天、绿草、孩童、黄牛与歌声的美好场景,会映入国道上一些卡车司机的眼帘。他们便会热情地大声喊道:“小姑娘,你早啊!” 我也微笑着向他们招手回应:“你们也早啊!”

        当看到小黄的肚子渐渐鼓起来,我就知道它吃得差不多了,便把它牵回牛棚,将牛绳系在树上。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一到两个小时。回到家,奶奶早已煮好了早饭。所谓的早饭,不过是一碗粥搭配些许咸菜。奶奶总会提前盛出一碗粥放在桌上晾着,我一到家,便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完便背起书包匆匆去上学。

        晚上放学归来,我做的第一件事仍是去放牛。这时,我会带着弟弟一起。我们俩把小黄从牛棚牵出来,来到草沟后,我便将弟弟扶上牛背。

        正值炎热的夏季,下午四五点时,太阳虽已移至西边天空,但热气尚未消散。我担心弟弟中暑,便用一条湿毛巾盖在他头上。如此一来,远远看去,竟有了一幅令人忍俊不禁的画面:仿佛一个小媳妇头顶毛巾,稳稳地骑在小黄牛背上。每次看到这场景,我都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而弟弟浑然不知自己这般滑稽。那些在田地里劳作的人看到,大概也觉得好笑。有一次,一位阿姨来家里看望妈妈,还特意跟妈妈讲起了这个有趣的画面。

        等小黄吃饱,准备从草沟上来前,我会先按住小黄,让弟弟下来,然后我们俩一起把小黄从草沟里拉上来。之后,弟弟迎着夕阳,牵着牛,慢悠悠地往牛棚走去。

        此刻,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映入我眼帘:夕阳缓缓西沉,天边的云彩像是被大自然这位伟大的画家打翻了颜料盒,染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金色。色彩从绚烂的橙黄逐渐过渡到温柔的淡黄,最终与天际那片澄澈的淡蓝完美相融。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如缕缕金丝般洒向大地,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束,恰似舞台上的聚光灯,恰好打在一位少年身上。少年正牵着一头温顺的牛,不紧不慢地走着。牛身上的皮毛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而迷人的光泽,它那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天边绚丽的晚霞,显得格外宁静。少年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他时而抬头望向远方那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田野,时而转头看看身旁的牛,仿佛在与它分享着这黄昏的美好。少年和牛的影子在夕阳的映照下,被拉得长长的,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他们的步伐从容而舒缓,仿佛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尽情享受着这惬意而安逸的黄昏时光。

        这宛如一首无声的优美诗篇,又似一幅流动的绝美画卷,让人心醉神迷,一天的疲惫也在这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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