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脚环风暴
孙思邈叼着松鸡跑远，直到它感觉安全，才蹿上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专心致志开吃起来。从这里到自在猴群，不过几百米距离。
天降松鸡看上去非常漂亮，且体型硕大——体长与孙思邈差不太多，总体上黑而矮壮、圆滚；其翅翼与其体型很不搭，看起来小得可笑；钝圆的尾部长羽宽密坚挺，一望而知，在其发情期，此尾羽必能如孔雀开屏般立起、环成扇形；背体羽毛呈光彩多变的辉紫色，而高挺的前胸却呈变彩璀璨的辉绿色，头部两侧的双眼上眼皮处，生着凸出的红色肉瘤，跨覆在眼睛上方，如同一对鼓出的眉肉。
很显然这是一只雄性松鸡。通常，只有在冬天极为寒冷之时，才能在猴子森林的北部偶然看到几只。想必它乃与孙思邈的祖先一样，通常生活在高原地带。怎么会在仲春时节出现在临近山谷口的这片林子里呢？难道，它也像孙思邈的祖先一样，是被游牧的突厥人养作宠物而带来此地？又因主人仓皇败走而留弃于此？
孙思邈边想边啃。不一会儿，就啃食掉完整的两只小翅翼。它感觉饱了，但舍不得丢弃这么大一只猎物，便叼起松鸡的残躯，继续往猴子森林跑去。
待孙思邈叼着松鸡缓缓进入猴子森林的东线边防区时，已经过去了大约一周。松鸡已被吃得仅剩一副壮实尖锐、覆盖着灰色绒羽的脚爪。通常，这个残余部件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吸引力不大，早该丢弃了。孙思邈也一样，决定丢弃这副皮糙骨粗、多毛少肉、难以下咽的脚爪。它习惯性地在决定丢弃前，舔了舔这副脚爪，仿佛以志纪念或感谢。
突然，它注意到其中一只脚骨上，套着一圈灰青色的坚硬环状物！这肯定不是松鸡自己长出来的！因为这个环环，并没有在任何地方，与松鸡的骨肉有所相连！但它又分明套在松鸡脚骨上，且不会从两端掉下来，因为环的内径小于脚骨的两端头之粗！
这是什么？孙思邈纳闷又好奇。环的颜色与松鸡的脚毛颜色相近，但并非松鸡自己长出来的；很硬，像是那块电锯残片一般的金属材质；但份量很轻飘——这一点，又与屋大维所收藏的那块电锯残片很不相同。
“难道是人类干的？”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孙思邈脑中一闪而过。“糟糕！这松鸡肉会不会是人类的诱饵？会不会有毒？”孙思邈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狂跳。它一时感觉自己肚子有些疼，一时又感觉可能将会死去，可惜了，死在这夏天即将来临、正要食物丰富、苍生快活之前夜！
它越想越灰心，便懒得继续跑动、挣扎，于是在松鸡仅剩的脚爪旁卧下，默等着死神的降临。一边等待，一边情不自禁回顾起自己苦乐参半的猫生。
直到沉沉睡去。在梦里，它回到小时候，在妈妈怀里踩奶——童年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既无需为觅食烦恼，也不会为天敌而担惊，一切自有妈妈顶着！在太阳没入树梢以下的时分，孙思邈已睡足钟点，便自然而然醒来。
“我这是在哪儿？”梦得太遥远，以致它有点懵，一时回不到现实。一低头，突然看见那副松鸡脚爪，其中一只脚爪上还套着与脚毛颜色相近的灰青色环环——瞬间电光火石，它想起了一切！
它站起身，活动活动四肢。试了试跑跳腾跃、擒拿扑咬，又试着叫了几声——“一切正常！我没中毒！我还好端端活着！”孙思邈兴奋得像个孩子，不禁在林子里四处撒欢、上蹿下跳！
至此，由松鸡脚上的一只脚环所引起的一场生死风暴，终于从兔狲孙思邈的心头散去！
待孙思邈兴尽而安，便启程连夜赶回森林中心。“这个来自人类的脚环，该怎么办呢？”孙思邈想来想去，觉得猴子森林里高材济济，特别是猴王屋大维——孙思邈还是习惯性地把屋大维称作猴王——其睿智英明，森林猴子们早就公认为500年难得一见！
于是孙思邈叼起那只有脚环的脚爪，趁着落日余晖，从从容容往森林深处跑去。慢一点也不要紧，即便日晖消尽，还可以披星戴月呢！经过了白天关于中毒濒死的内心风暴，孙思邈此时不禁内心里波涛万涌：“老天造了完美的世界：白天有太阳，晚上也有众星和明月。彻底漆黑无光的墨夜，只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耳闻，而现实中一次也未曾目睹。可见老天是多么仁慈博爱：祂总愿利益众生，不使喜光的生命有哪怕一刻彻底堕入无光的恐惧中。也许所谓死亡，就是进入彻底无光的世界吧！”它又想到：人类管死后世界叫“冥界”，据说，冥界也有“幽冥”之光——虽然极为昏暗，但到底也还是有光。
“光，就是生命的源头！”热衷于哲思的兔狲孙思邈，坚笃地得出这一结论。“等看见屋大维，可得好好与它细论一番！”
没有思维的生存是无趣的。正是天马行空的思维活动，使机械的生存变为有趣的生活。看不见的思想赋予了看得见的肉体以存在意义。这是任何生物所共识的公理。从最初的RNA片段到古蓝藻菌、从古蓝藻菌到阿米巴原虫、从阿米巴原虫到第一代陆生动物、从第一代陆生动物到兔狲……
孙思邈一路走一路想。它总是这样一心多用，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三心二意。这使它忘了继续揣测脚环背后的故事。为什么松鸡脚上会有个又轻又硬的环状物？跟人类有没有关系？松鸡肉有没有毒？即便没有被当时毒死、过几天是否会毒发身亡呢？这些在看到脚环第一眼便深深困扰它、大大惊惧它的一切为什么，仿佛已成为毫无咀嚼价值的陈芝麻烂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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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历择吉，202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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