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一人白首,寻一城终老。
这个城市,于我已是第二故乡,只因有他在。
初来时,年少不经世事,犹如这城市青砖灰墙,灯明星亮,古朴又神秘。
匆匆十余载,卷地风云变幻,曾经少女已满脸油光,风风火火,千愁万绪。
这城市几番改造,旧貌换新颜,现代气息浓郁,一片喧嚣。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接受这个道理,却也不能抹去曾经的记忆。
还好,婆婆家门前的巷子,十年如一日地不曾变化,稍稍慰藉了我的心。
我常常立于其中,亦或慢慢渡步,抚触我记忆中初来时的新鲜和感动。
好景不长,忽一日,再来这里,地上已是千疮百孔。
虽早有预料,但真的到来,还是触目凄凉。
初秋的夜,来得早,拂面而来的风,已有丝丝凉意。
我再一次,伫立于门前,投身于巷子,感受它的深遂。
昏黄的路灯下,巷子像往常一样安静,门前的灯笼无声地随风摇曳。
夜色朦胧,我对这里的夜,有说不出的欢喜。
静谧而又安详,我喜欢被漆黑包裹,喜欢不被打扰地放飞思绪。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第一次来这里是夜里,单枪匹马,不管不顾,左手米酒右手牛肉。
第二次来,仍然是夜里,来过一次了,居然还是找不到它,好一个路痴啊!
往事一幕幕,我沉浸其中,嘴角不自觉上扬,一股笑意从我嘴角荡漾开来。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打断了我,远处有一个人影在移动。
整个巷子的地上,都被钻机钻破,很多地方已被掀起,路面坑坑洼洼。
人影跌跌撞撞,由远及近,是她,那个阿婆,她经常路过这里。
我不认识她,遇见她路过几次后,略熟起来,并不说话,再次遇见便用眼神打招呼,有时互相微笑一下。
她身子单薄,年纪大的缘故,走路有点拖沓,眼神混浊,但她的微笑自然,暖心。
今晚,我突然想打破沉默。
我朝着她喊:“阿婆,路不好走,需要我扶您吗?”
她闻声站住,对我说:“你不用喊,我听得见!”
很直接,但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责怪,却温暖如沐春风。
走近,她朝我微微一笑,温柔又礼貌地说:“不用扶,我可以的。”
此时,觉得话语已是多余,我报以微笑,点头回应。
远去的背影柔弱而坚强,在灯光下影子越拉越长,直至消失在巷口。
我忽然发现,我其实认识她的,十多年了,她就像我的一个亲人,在我生命中忽隐忽现。
我心中有莫名的欢欣。
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花香飘进我的心扉。
栀子花,在白天的喧闹中,我忽略了它的存在。
在这样的夜晚,它释放独特的芬芳,是来提醒我么,别遗忘了它。
怎么会呢,相伴数载,早已是生命中的羁绊了。
我走近它,抚摸叶片,轻嗅花香,熟悉的味道,一切都美好如初。
大门吱吱作响,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出来,接着又一个脑袋。
两个古灵精怪的小人儿,瞧见我在外面,就欢天喜地地跑过来。
“妈妈,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外面?”
“妈妈,我刚才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你在和栀子花说话吗?它听得懂吗?”
“妈妈,栀子花香吗?”
“妈妈,你说栀子花香一点,还是你香一点,我最喜欢闻你身上的香了。”
“妈妈,我们可以在巷子里走着玩吧?”
“妈妈,你不用担心,我们慢慢走,会注意安全的。”
好一阵呱噪,复归平静。
只留给我两个手拉手的背影。
我心里有一股清流,在缓缓悸动,所经之处,无比通畅。
我知道,我的又一个执念,已然放下。
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该哭的哭,该笑的笑。
记起鲁米的诗:会伤害你的,也会把你祝福。黑暗就是你的蜡烛。
我心中有一束光,它一直向上升起,升过我的头顶,照亮我,和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