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灶
在乡下,修柴火灶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技术活。能修柴火灶的人,多是专业的泥水匠。然而即使是泥水匠,修柴火灶也不容易。柴火灶最大的要点是灶膛火力要大,燃烧要充分,厨房里不能见柴烟。虽然没有风箱,但是木柴堆积在灶膛里燃烧,有微风在灶膛里流动。
小时候居住的村庄,也算是大村了,有两百多户人家。村人除了种田,多多少少也会做些其他的营生。尽管当时讲究要“割资本主义尾巴”,为了谋生,大家心照不宣的做些副业来贴补家用。
表舅凤才,瘦而颀长。受累家世,带着舅母和表姐表哥表弟表妹们被赶出村子,下放到邻村,舅舅舅妈二人在生产队种田,因身份原因,做的是最重的活,拿的是最低的工分。他们不光要养活六个儿女,还有老人要赡养。因此,表舅农忙之余,经常去做些副业赚钱养家。
表舅原来是读过书的,后来没资格读书了,就在村里参加生产,成家后孩子一个接着一个降生,表舅开始自学手艺做副业,技多不压身用在表舅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表舅实在算得上是能工巧匠,他会泥工木工,会做糕点,会裁缝。农忙之余,表舅凭着良好的人际关系,游走在乡村,为农家做点木工泥工,赚几个零钱。
那个时候我跟外婆两个人住在乡下,父母或者舅舅写信来,外婆就托人寄口信给表舅,表舅往往是晚饭后步行四五里来到外婆家,就在煤油灯下,抑扬顿挫的给外婆念着家信。念完家信表舅再摸黑返回。碰着表舅晚上给人干活了,第二天表舅一早就会赶过来给外婆念家信的。
表舅妈和表舅一样,瘦而颀长,勤快本分,做事麻利。二人都很尊重外婆,外婆有事他们再忙也会过来的。那时节,舅舅舅妈年轻,勤快,一家大小外带长辈,靠着二人的双手,总算是有吃有喝。
表舅最为人称道的修柴火灶的技术。十里八乡的老表最喜欢请他修灶。他修的灶,火力大,厨房里不留烟,灶膛里木柴燃烧充分,柴火灰都是灰白色的,吹火筒伸进去一吹,火苗呼啦啦地窜。
记得我回城后,那时还没有液化气,大家都烧柴火。那一年我家要搬新房,厨房没有灶,父母就寄个口信回家,表舅带着泥瓦刀来了。家里也准备好了砖头,石灰,砂浆。记得表舅是傍晚来的,吃过晚饭就开工。当时我们还小,拌砂浆是体力活,就请了别人来帮忙。
表舅来到厨房,量好了厨房的长宽,用墨线放好柴火灶和烟窗的大样,就开始砌砖了。
我们修的是大灶,呈曲尺型,一边是大锅,用来过年煮瓜子做冻米糖用,一边是小灶,用来煮饭烧菜。曲尺拐弯处,安一铝锅,充分利用柴火的余热烧水,饭菜做好了,热水也有了。铝锅上边就是烟窗,直通户外。大灶小灶灶膛大小不一,灶膛下面便是出灰口了。柴火烧完热灰掉出灰口,我们经常会将红薯,芋头或鸡蛋埋进出灰口的热灰里烤着吃,烤熟了的红薯芋头鸡蛋带给了我们无尽的美味和回味。
表舅做事干脆利落,速度快,砖砌的横平竖直极富美感。请来的小伙子拌砂浆速度都有点跟不上了,我们在旁边给表舅递砖,惊讶于表舅娴熟的手工。柴火灶垒好了,再用石灰盖面。当天晚上就点着了柴火试灶,同时也把柴火灶烤干了。柴火灶果然好用,柴火在灶膛里呼啦呼啦烧的极其旺盛。
有了柴火灶,必须有柴火。或者去市面上买一担一担的树枝,或者去木具社买锯末和刨花,到了周末跟着大人去附近山上砍柴或耙松树掉下的松针。特别是松针,抓一把晒进去,噼里啪啦地就燃开了,大自然的美味也弥漫开来。灶膛前闪烁着的火苗,舔着锅底,也映着妈妈慈祥的脸庞。火燃得旺的时候,在灶膛口窜动着,饭香菜香四溢,极其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