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母亲总是长久的睡觉,每天长达五六个小时,父亲总是说,让你妈多睡会,睡着就不吐了。
我们却是隔会去房间瞧瞧,怕母亲醒了没人知道,喊我们听不见。嫂子更是叮嘱我们勤看着,她是怕母亲一睡不起,我们却总是坚决的不承认,单纯地从感情上拒绝母亲生命已经走到了濒临边缘的这一步。
现在,我总是不由得想:母亲临走前,到底是否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这只能成为一个永久的谜了。鉴于母亲病情的期限以及糟糕的预期,我们一直不愿母亲住进肿瘤病院,也是怕母亲了然了自己的病情,从而影响情绪继而加重病情。
最后一段时间,母亲的饭量极小,只能喝一点流食,我们便把营养粉、蛋白质、进口氨基酸,调换着给她喝,以最大程度的保证母亲的体力。我们吃饭时,总是尽量避开母亲,一是怕她闻着食物味道恶心,再就是怕她看着我们吃饭,渴望自己投身其中扮演某个角色却无能为力而沮丧!
在运城中心医院,医生的建议是保守治疗,经过几次的住院,医生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母亲的积极主动的治疗,他们是反对手术的,而我们也不支持手术,因为听到过太多手术后加速癌细胞扩散的病例,像所有没有任何医学背景的病人家属一样,我们朴素的希望癌症后期的母亲能活得更长一些,但我们更希望她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肉体少一些痛苦,对一个濒临逝去的生命来说,安详、轻松、平静的度过每一刻比什么都有价值,也更为重要。
母亲是极其骄傲的,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她出行只能靠轮椅,但是除了必要的出行,她又绝对不愿意坐在轮椅上出现在大众眼中,我们要推着她坐轮椅去公园晒太阳,她绝对不允许,总是说丢人。母亲也不愿意戴“尿不湿”,只有在大小便失禁的那两天,她怕把床单弄脏给我们添麻烦使用过两次,其余时间,即使去西安看病的路上,她也不愿意戴,因此我们只能在服务区多停留几次,让母亲方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天,母亲也坚持不用,仿佛尿不湿就意味着自理能力的完全丧失,以及将要靠儿女的侍奉度过余生,这是母亲所完全不能接受的。
在母亲最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的身体情形已大不如前,每天都会有新的问题出现,而我们对新的问题又都是束手无策,有时我总在想,如果母亲不做内部支架手术,会不会活得更长久一点,因为任何检查都要消耗体力,而且不可避免地接受大量射线,母亲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承受任何的损失,每一次检查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摧毁了母亲原本还算不错的体质。
但是在运城中心医院出院的时候,母亲决然地对弟弟说:“你们带我去西安做手术,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埋怨你们”,我无法想象,如果是我面临生与死的选择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当我们只是旁观者的时候,任何假设都不成立,最后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陪着她一起面对痛苦,一个健康人是不可能与一个病人同病相怜的,哪怕我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或母女。
3月27日,母亲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冠心病发作,在医生并不积极(我们的感觉)的抢救下,母亲离开了我们,给我们留下了长久的伤痛。如今,我再也触摸不到母亲,眼前却常常晃动着她的身影,在梦中或者在阳光下,当至亲的人离开了你,可怕的不是她肉体的消失,而是她一直在那儿——在你心里,但你再也不能感受她的感受,再也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再也不能分享她的幸福与不幸、快乐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