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雨中摇摆,叶子被打得七零八落。我坐在窗前,望着那模糊的玻璃,上面爬满了水珠,时而汇成细流,蜿蜒而下。这雨,已经下了三天了。
人们总说雨天适合怀旧,我却以为,雨天更适合遗忘。那些平日里死死攥住的记忆,在这样的天气里,竟像手中的沙粒一般,不知不觉地流失了。我试着回想昨日与友人的争执,那激烈的言辞,涨红的面孔,此刻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粉笔画。
书桌上摆着一封未拆的信,已经搁置了半月有余。我知道是谁寄来的,也知道里面大抵写了些什么。奇怪的是,我竟失去了拆阅的冲动。若是从前,我必定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贪婪地吞噬每一个字句,而后或喜或悲,不能自已。如今,这封信却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摆设,与墨水瓶、镇纸为伍,引不起我丝毫的情绪波动。
邻居家的小孩在哭闹,声音穿透雨幕传来,时断时续。这哭声不知怎的,让我想起幼时养过的一只麻雀。那鸟儿从巢中跌落,我捡回家中悉心照料,它却终究没能活过那个夏天。埋葬它的时候,我也曾这般抽噎,以为世界就此崩塌。而今回忆起来,竟觉得那悲伤纯粹得近乎奢侈。
雨势渐小,天色却愈发阴沉。我起身点亮油灯,火苗在玻璃罩中轻轻跳动,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而孤独。孤独——这曾令我恐惧的词语,如今咀嚼起来,却有一种异样的平静。我忽然明白,那些我们以为刻骨铭心的情感,终究会随着时间风化;那些我们以为无法愈合的伤口,终将成为身上一枚不甚起眼的疤痕。
雨停了。我推开窗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有人踩着积水走过,脚步声清晰可闻。明天太阳会出来,雨水会干,而我将继续生活,带着那些已经淡去的情感,和正在生成的情绪。
人的心啊,原来比想象中更善于适应,无论是爱,还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