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4日,晴,周二
今年的暑假,我的孩子进了新学堂,幼儿园升小学,一切欣欣然。这件事在家里本身就是一件喜事,所有的亲人都早早为这件事情高兴着。
孩子带着一系列全新的学习装备入学,也在心里悄悄埋进了一颗狂热上进的学子之心—— 一切都是该有的美好的样子。
她是我们家里一棵正在勃发生长的小苗苗,一路沐浴着成长里的关爱,她骄傲着、进步着,也一路回报着、感恩着。
感性的妈妈,总是在孩子成长里的每一步重要时刻酝湿着泪雾,一边欣喜着、激动着,一边又憧憬着孩子未来更好的发展。
时光总是短暂,好在不停变幻。
那些年的暑假,除了作业的繁多,还有经济的窘迫。
依稀记得:求学阶段的我在每一学期期末考试之后,心里便有两个念头悄悄扎进了心里。贯穿了整个暑假,这两念头总会时不时地冒出了震慑一下我的灵魂。
其中一个便是暑假作业永远做不完。人的天生惰性总是让人容易迷失在没有受约束的时光里。
暑假里,回归到故乡的小山村里那个比现在小十几岁的我,天热了就钻进村子背后的大山里,找一个有流水的洞穴,抱一个爷爷自己在地里摘得的西瓜,直待到村子里的暑气消得差不多了,才急慌慌地往山下看得见炊烟袅袅的方向跑去——要吃晚饭了。
那样的生活方式简单、惬意、舒服,作业是什么东西,能往后推一天便是一天了,想想在那些炎热的午后,浑身长肉的地方都受着山蚊子的骚扰,一不留神就冒一排的蚊子包,痒的令人要发狂。山蚊子又细又小,飞起来还无声,落在人的皮肤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本来就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的一颗黑痣,令人防不慎防。
不怕天热就怕山蚊子咬的我,还要在那样的环境里写一堆繁杂的作业,我心里便有很重的累赘感。就这样,在课堂里学习向来不拖沓不抱怨的我,一到了暑假,那作业就成了生命里的小尾巴似的,不跟到最后一刻,它永远不会划上句号。
另一个时时提醒我的念头便是因为贫穷了。这是一件令我觉得很伤自尊的事,我身上一直背负着贫困生、孤儿等标签,每学期开学,这些标签是要被家里大人利用起来,跑政府里用这些标签换些票子,跑慈善总会用这些标签换些粮米,跑校长室这些标签就更奏效了,换得校长减免学费的几个大字,我便如得了敲门砖,继续坐在学堂里上课了。从表面上看,我和别的同学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书本,一样的校服,成绩单上的数字我还比他们要好看一些。
可我知道我骨子里的自卑,教学楼一楼最热闹的大厅里,橱窗左边永远贴着最新考试的成绩排名,前三名里便可以找到我的大名。那个名字所处的位置总是让我骄傲自豪。
橱窗右边名单里贴着认领了助学基金的学子名单,里面也总有我的名字,每次领完那笔生活费,我都要写一份封很长的感谢信,我只知道地址,写了十几年却从来没收到过回信,但总是在收到生活费后按照惯例继续写着,是任务也是门槛。是感恩也是屈辱,我的自尊总是会出来折磨我,可是不领这个钱,谁会供我上学?最终,我还是感恩这一切的。小小的年纪里有太多的孩子气。
这几天,我在阅读萧红的《生死场》,萧红笔下的那个时代,女人不是女人,得不到男人应有的尊重。小孩不是小孩,得不到童年里该有的美好。每个人都在求生,男人、女人、小孩,每一个群居的人们都在独自努力为自己的生存而付出——那个时代里的人们更为可怜。
我们一出生便生活在好的时代里,哪怕父母都没有了的孤儿也可以在这个时代里有学可上,有衣可穿,有粮可饱肚。一切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那些年的暑假不管埋进了我们多少情愫,是不舍还是依恋,那回忆是酸楚的还是甜蜜的,那笑容是纯真的还是苦涩的,终归是远了,倦了。
生活已过了河,我们看着桥对面的过去的生活,随着桥身的渐渐抽离,我们再也回不去。
我们跟河对面过去的自己说:“再见,我替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