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有一部很火的连续剧《我的前半生》,我也很喜欢,就是有一点意见——我觉得她提前抢了我的书名,因为罗子君美女才三十多岁,说前半生实在是为时过早,而我起码大她十来岁,说前半生正当其时,当然,我可是奔着长命百岁努力的。
作为心中长久以来一直要挠的三个痒痒之一,酝酿了这么久,犹豫了这么久,经常有个声音对自己说:是时候了!或许是因为太过重视,不敢轻易下手,或者是因为拖延症,管他呢,就这么开始吧。
2017年11月10日星期五,参加完合作伙伴的公关活动返回北京的高铁上,我终于下手了,开始吧!也许这本来应该是后记。
至于谁的前半生,自己说肯定不是确切的,因为人类的记忆是从出生几年之后开始慢慢形成的,刚出生的婴儿,实际上应该说还是“胚胎”,完全是被动生活的。
我的记忆是从两岁后开始的,所以,我对自己的出生地没有一丁点印象。想获得关于自己前几年的故事,要从父母的回忆中获得,尤其是父亲。所以,就先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吧!
第一章 父亲的故事之“夜钓”
一九七四年,我在桦南种畜场保卫科工作。种畜场有场部、七个分厂和一个煤矿。当年有六千多人口,是县团级单位,隶属于佳木斯市畜牧局。
这一年的八月十一日,星期日,是我最难忘的日子之一。当时我正在二分厂的家中干零活,突然,刚刚退伍等待分配的石云文来了。
我问:“云文,有事么?”他没头没脑地说:“老贺,今晚咱俩到三分厂大坝下夜钩去吧,肯定能钓到大鲶鱼,你去不去?”
夜钩,就是在两米多长的小鱼竿上拴上粗线绳,系上很大的鱼钩,再把蛤蟆或者小泥鳅鱼钩上,插在水深流急、又有水草或者小柳树毛子的岸边,那是鲶鱼夜间捕食的地方,专钓大鲶鱼。
我是最喜欢捕鱼的人,一听要钓鱼,精神头就来了,不假思索,马上响应:“行,咱们分头行动,你先回去准备鱼竿和夜钩,下午三点半,咱俩在马队汇合,然后下河套去大坝,这样能好走些。”
他走后,我把活干完,看看差不多了,开始行动。找来大手电,换上四节新电池,又拿出随身佩戴的短八分手枪,也叫小镜面匣子或者驳壳枪。
同时拿出十发(7.62毫米)子弹,压进弹仓九发,又推进枪膛一发,慢慢地落下大击锤,扣上保险,别在右侧腰间皮带上。心想十发子弹也够用了,别带那么多,揣丢了怪可惜的。
后来证明我错了,再多带十发也不算多。我马马虎虎地吃过饭,穿上烟色的小棉夹克和秋裤,又穿上雨靴,借来一把刚磨过的镰刀,准时来到马队道边,傻等那姗姗来迟的石云文。
七虎力河在张广才岭余脉边缘的崇山峻岭间宽阔的河套平原上流淌。过了石道河子、七道沟,向西流到美作屯。再向北,流经:老头泡、沼泽地、黑鱼泡、三分厂大坝、头道沟大泡子等。到厂部地界又往西拐了个直角弯,向下游的德容大坝、八虎力河、松花江流去。
场部在七虎力河的西岸,往南五华里是二分厂,再往南五华里是马队,从马队往东南穿过长满阔叶林的山坡就是河套大甸子。我们扛着四根长鱼竿和三十五把夜钩,在没有路德大甸子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东南、三华里开外的三分厂大坝艰难地走着。
此时眼前能够看到的,凡是比较低洼的地方,都是一片片白汪汪的水。稍高一点的地方,长着一片片成熟的、没人高的蒿子和柳条通。
而且,越靠近河边,柳条通就越密。回头往后看,那渐渐远去的山坡,那山坡上的阔叶林、那落叶林里挂满果实的山葡萄、狗枣子、枸杞,还有很多吓人的坟茔。
三个骑马放牧的人,驱赶着十几匹胖的溜圆的阿尔登型种马,离开大甸子,从树木少的地方飞快地冲上山坡,转眼就消失在视野之外。
“我们也得快点走,天黑就不好办啦”。我提醒石云文。一阵绕来拐去的疾走,在距离大坝五十多米的地方,被一条三米多宽、约两人深、半槽水的水壕挡住。
不远处有个桥,所谓桥,实际上就是一条四米多长、直径约四十公分的圆木,用斧子略砍砍,打在水壕的两沿,用土埋实的独木桥。
我们小心翼翼地过了桥,猛然看见在略高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很不显眼的,用草垡子(即搭头墩子)切成块砌成的小屋,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框。
人在屋里勉强能够站起来,炕也小,一个人可以躺着,两个人只能坐着。
这是什么人砌的?干什么用的?是我至今也没有解开的谜。可是有了这个小屋,我的很多问题就解决了,太高兴了。
我把镰刀和手电放在炕上,把鱼竿和夜钩放在屋外。
“云文快抓蛤蟆下夜钩!”我喊道。河边小草棵里蛤蟆很多,不一会就抓了几十只,放进带盖的罐头瓶里。
“先坝下!”我们拿出十五把夜钩,顺着响声来到东北不太远的大坝旁边。
“哈,好大的水呀!”顺河往坝上看,一望无际。往两边看,河宽也得有三十多米,而且水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溢出河道。
不看则以,看了心中越发忐忑不安。天空时有细雨飘落,地上有点泥泞,我们一刺一滑地来到坝下河边准备下夜钩。
我忍不住抬头多看几眼,天呐,水头落差足有农村房脊那么高,汹涌的水流奔腾咆哮,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飞泻,犹如万马暴怒,凌空而下,雄伟其实磅礴。
巨大的响声如惊雷滚动,震撼心弦。真是“使人听此凋朱颜”呐!
十五把夜钩下完了,我们又赶到坝上,在五十米之内,选出鱼可能多,又好起钩的地方,下完了剩下的二十把钩。刚想松口气,进小屋歇一会,突然石云文提出:“老贺,咱们撤吧?”
我听着有些不对劲,就问“什么?云文你说什么?”
他说:“咱们撤吧!”
我有些生气了:“为什么?”
他说:“我家里有事。”
“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事明天再办,今天这么晚了就是回去也办不了什么事。”我不容分辩。
他有些着急,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不走,那你就在这,我得走。”
我真的生气了:“有事你还张罗钓鱼?你这不是活坑人么?有你这么干的么?”
任我怎么说,他就是怂了,耷拉着脑袋头也不回地向独木桥走去。
他家住在三分场,从马队往西南三华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他不是家里有事,是刚结婚,离不开媳妇吧?也不是,他是害怕了,退缩了。我傻了,真的傻了。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开始发慌发颤。腿也开始瑟瑟发抖,甚至连头发也身不由己的发炸。
石云文回去了,就是说现在这七虎力河腹地,方圆几里,十几里,乃至几十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在这个季节里,大白天两个人都不太敢来的地方,现在天要黑了,雨又下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呆呆地站在天地之间,审视着眼前的天空、河水、柳条通和周围的一切。
顿感这无垠的田野、无尽的阴雨、无比的孤独,给我带来的是什么?是无尽的恐惧。
好像那片片柳条通、蒿草的黑影都暗藏杀机,危险四伏。更好像有什么东西的眼睛正盯着我,随时准备扑过来。
越看、越想、越害怕,怎么办?我也撤?难道就这样回去?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是个好脸的人,要面子的人,也是个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也硬的人。所以,不能撤!就是一个人,我也要在这里坚持到天亮,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能咋地?
年轻气盛、固执己见和不计后果的盲目性驱使着我,我壮起胆子,振作了精神,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慌乱的心情有点稳住了。
我用镰刀在房门外挖了一个深坑,灌满了水,又割来柳条和蒿草盖在上面,把鱼串也弄好,准备装鱼。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天边飘来飘去的、泼了墨般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时有电光闪过的、黑森森的云,不知啥时悄悄地盖在了我的头上。
那忽来忽去的、润物细无声的小雨也变了,变成了毫不留情的大雨点子,劈头盖脸地、凶狠狠地往下砸,心中恐惧又无可奈何。
我赶紧找来一块没被雨浇过的大垡子,放在门口里边。然后我脸朝外坐在垡子上,拿出手枪,关好击锤,打开保险,放在右手边的炕上。
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拿着镰刀,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心想,现在我只是正面受敌了,这要比四面受敌好多了。
我有手电,又有刚磨过的镰刀,还有随时可以击发的手枪,心情稳定多了。
我还不时地打开手电,照外面、照屋里、照镰刀、照手枪,虚张声势,意在警告注意我的人和野兽:我不好惹!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
到半夜十二点了,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我笑了,何苦吓唬自己呢?还是放松一下吧!这一放松不要紧,立刻感到手心出汗了,腿也麻了、眼睛也酸了、眼皮也睁不开了。
太累了,也该躺一会啦,就一小会儿。我别上手枪,关上保险,把大垡子拿来当枕头,紧握镰刀和手电,头朝里刚躺下,便鼾声如雷。
这一睡不要紧,什么孤独、恐惧、惊险呀,都不止了去向。真是一睡解千愁,宠辱偕忘。
胡乱的美梦中,突然有人用尖尖的手指挠我的脑袋,把我从梦中挠醒,我缓过神来,惊恐万状,猛地站起身来,握紧镰刀,打开手电照过去:原来是只大耗子!它也愣住了,吓得不敢动了。
我勃然大怒,你这该死的耗子也来吓唬我,觉都不让我睡,一顿刀拍脚踹打死了。好家伙,真是不小,去了尾巴也有鞋底子那么长的大耗子。
我用镰刀把他挑到外面,扔的远远的。回到屋里,用手电一照,炕上面的墙上有一个大耗子洞。
我割下一块垡子,把洞堵上了。
怎么办?觉也不让睡了,干脆遛鱼去吧!我带好工具,要起鱼了。
说来也巧,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了下来。还是先起坝上的吧。
我走到河边,手电光里,一把夜钩的竿稍被拖得在水中画圈,一条宽大的鲶鱼尾巴不停地在水面拍打、翻滚。
我高兴的忘记了刚发生的事情,也忘了这是三十多米宽、一房子多深、打着漩涡,急流而下的水。
更忘了这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刚下过雨的大河边,一旦滑落水中,瞬间就会被卷入河底,冲到坝下……
我生怕鱼跑了,赶紧把手电光对准鱼,放在地上,镰刀也放下。格外小心地踩在河边的硬地上,抓住鱼竿,慢慢地把鱼遛到岸边,想猛地一下子拉上岸,不想用力太猛,鱼又太大,鱼竿竟然折断了。
我飞快地用左手抓住断杆,右手抓住竿稍,费了很大得劲,才把挣扎不休的大鲶鱼弄上岸。
这条饥饿的鱼居然把钩吃没影了。这么大的鱼,这么大的钩,怎么才能弄出来?我围着鱼转了好几圈。
“对,用手顶!”我用左脚踩着雨薇,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卡住鱼的下嘴唇,有用左手中指顶住鱼的上嘴唇,右手的四个指头抓住鱼线,食指伸直,伸进鱼嘴里,顺线去顶钩。
这一顶不要紧,鱼也生气了,狠劲一扑棱,挣脱了我的左手,狠命地把我的右手食指全都咬在嘴里,还拼命甩头,好像一定要咬掉我的手指头才能解它的心头之恨。
一股钻心的疼痛让我嗡地一下头都大了,眼前也瞬间发晕。
环境的险恶、心头的恐惧、手指的疼痛一涌而上。我也愤怒了,心一横,爱咋咋地!
快速拽出血淋淋的食指,毫不客气地使劲掰开了它的嘴,又聪明地找来一根粗蒿杆,一顿猛顶,顶出鱼钩串在串上。
当时用手一量,足有半米多长,这大鲶鱼沉甸甸的,在鱼串上晃晃悠悠。
接着,又钓到第二条,这条鱼没费什么劲,上岸不远就脱钩了。
第三条也没怎么费劲,穿鱼上串我继续前进。
天太黑了,手电光前面是一个大柳条墩子,得绕过去才能继续走。
我正低头找路时,突然就在我身边猛地“轰隆”一声!
吓得我差点没坐在水里,急忙拔出手枪,往右侧大腿上蹭开大击锤和保险,对准响声的地方,随即手电照过去,原来是一只飞起的大老鹰。
它是被我吓飞的,可它也把我吓得够呛。
我把枪落下击锤关上保险别回腰间。刚绕过去不远,手电光里又有一把夜钩在水中画圈,又是一条大鲶鱼,被我连拉带扯地弄到没有水的地方,摘下钩穿上串。
用手电往前照,昨天下钩时这里还是长满柳条和蒿草的干河沟呢,现在水长得都快没靴子沿了。
这条干河沟上通主河道,就是眼前这里,它宽有十多米,水很浅,绕了一大圈流入独木桥下面的水壕,坝上面剩下的夜钩全都下在干河沟内的主河道边上。
没想到河水能流入干河沟,还淹没了我的钩,否则再弄上三五条大鲶鱼是么有问题的。
而现在,前面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水,主河道边上的柳树被水冲得倒在水面上胡乱摆动,手电光里分不清哪根是大河边上的,又不敢贸然趟水寻找,怕踩空了落水,还是见好就收放弃吧!
我把鱼串提起来,哈,足有十多斤呐。咦?这与难道是同一天生的么?怎么都一般大呀?心里那高兴劲就别提了,单等明天让我那临阵脱逃的“盟军”看看,亏你还是当过兵的,谁是孬种?
把鱼放进灌满水的深坑里,用柳条和蒿草盖严,拿一个串准备去坝下。
可不知怎的越走越瘆得慌,心里越害怕。大手电射出的光在这无尽旷野的黑暗中是那么的微弱和渺小。
离坝下还有七八米远时我停下了,实在不敢往前走了。借着手电的光看坝下,水还在涨,下钩的地方早已没人了。
话再说回来那坝下现在即便是不涨水,两个人也不敢下去,别说是我一个人了。我无意中用手电向四周照了一下,坝北下游很远的地方是水壕与大河的汇合点。
这一带没有条通和蒿子,全是矮草。就在那边手电一照,返回几对绿光的亮点。不对劲,那是野兽的眼睛,啊?有野兽?
我撒开腿拼命往小房跑。
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胳膊、腿抖得有点不听使唤,腿肚子早就转筋了,就差没吓破苦胆了。
我倚在墙上,才勉强站得住。在手电光下那一对对绿光反倒越来越近了。
差不点忘了,我不是还有手枪么?
一甩手“嘡”!“嘡!”就是两枪,子弹尖叫着飞了过去,绿光没了。
不到半小时又亮了,并且紧靠着水壕的边往前蹭。越来越近,从眼睛的亮点上看,还有一只大的野兽,我又连开两枪,他们还是不停止,反倒加快了脚步,直奔独木桥。
我用手电一直照着它们想看个究竟,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看明白了,原来是几只狸子,最后一只不是狐狸就是狼。
看到它们过了独木桥后拼命往山坡上跑,我朝它们身后又开了两枪。
不敢再开枪了,就剩四发子弹了,得留着压枪了,如果没了子弹,这枪连块砖头都不如。
天被我折腾的蒙蒙亮了,野兽也都跑光了,这回我可真的不用害怕了,我倚着炕墙打了个盹。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天亮了,浑身轻松多了,精神也好起来了。心情更好,我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胳膊刚伸起来,突然感到咋不对劲呢?是耳朵不好使了?没有哇!那怎么听不到大坝的响声了?
“呀!”我明白了,大坝上下的水快平槽了,没有落差了!那野兽也不是因为饥饿要吃我,而是要顺独木桥逃命。
“啊!”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上面的水往下流,下面河水倒灌,水壕里的水瞬间将爆满,会冲走独木桥!
我怎么出去?抬头看看坝下的方向,坝下得水已经快和坝上连在一起了,一片白茫茫,我也快点逃命吧!
顾不上多想,拿过来还没有打开捆的四把大鱼竿,把四条鱼的串又穿上根绳,结结实实地绑在大鱼竿的一头,扛起来就往独木桥跑,水已经挨到桥了。
怎么办,光脚过吧?一遇到过水的桥面,肯定要滑动。
一滑动肯定要落水,一落水这一晚上的战果肯定就付诸东流了。
我只好穿着靴子手里横端鱼竿,像走钢丝杂技表演一样,一点一点,大气都不敢喘地横着挪过了桥。
回头一看,水有涨上了不少,只差一点点就漫过独木桥了。
照这架势,很快这独木桥就会被水冲走,我战斗了一夜的河边、小屋就将变成孤岛,再过一会,这孤岛就将被水淹没,变成一片汪洋。
我来了个什么地方?不由的心头火起,愤怒地冲着白茫茫的水面大喊:“拜拜了您呐三分场大坝!拜拜啦可爱的小屋!我再也不会到您这鬼地方来了!”
我顶着濛濛细雨一边往西跑一边朝南看,上游的河水还在河床之内没有出槽。
大甸子上,河套里那一片比一片大的水,都是天上落下来和山坡上流下来的。
这些水是不怎么流动的,还形不成洪峰,所以危险性不大。
但是上游方向总有一种沉沉的、闷闷的奇怪的声音,既不是雷声,也不像雨声。
时有时无,时小时大,这不是水头的声音?是不是声音在水前头啊?刚放松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清楚地意识到:一定要在出槽之水的水头到来之前跑出这大甸子,到三华里外的山坡上去。
否则,野兽虽然没吃我,但是,喂鱼喂鳖就在所难免啦!
我使上全身得劲儿在没腿肚子深的冷水里狂跑着。片片水花四处飞溅,棉夹克、秋裤早就湿的透透的了。
四条大鲶鱼在我脖子前面晃来悠去,把我晃得踉踉跄跄,悠的眼花缭乱。
跑出一里多路时,一眼没看准,一脚踏空,“扑通”一声,踩到水下的“搭头墩子”空隙里,我一个前趴子,鱼竿甩出多远,四条大鲶鱼也跟着飞了出去。
又混又冷的泥汤子水把我灌得蒙头转向,呛的上不来气。水一激把我身上最后一丝热气驱赶得无影无踪了。
寒冷、饥饿使我全身抖得更厉害了,眼看就要虚脱了。
我爬起来,水已经没过了胸脯子,我奋力扯过鱼竿稍,把杆和鱼拉到身边,不敢再往前走,因为不知道前边是什么;退回原位,退到水浅的地方,脱下棉夹克尽量拧,从秋裤上尽量挤、压,又脱下靴子往外倒水。
穿好后,绕过看不准的地方继续往先跑,总不能在一种情况下摔同样的两个跟头吧?
我谨慎地看,小心地跑,看看就快要到山坡了,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放慢脚步走进山坡上的树林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挨肉的衣、裤虽然湿,但热乎多了。
我找了一棵倒木坐下,水太大了,斜坡上往山下流的水都没过脚面。这是我才发现,我的手电和镰刀呢?啥时跑丢的?
右手一摸,手枪还在,真是万幸啊!这要是丢了枪根本就没地方找,再说也好说不好听啊。
雨又下了,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拖着那凉凉的湿的透透衣裤,弓着近九十度的腰,艰难地向山坡上爬行。
前面是山坡的最高处,恰好下面没有树。心想:到那里再歇歇脚,顺便看看大甸子上的响声是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所料,河水出槽了,水头真的下来了。
看后令人惊吓不已,冷汗上攻,后怕无穷啊。
它虽然没有海啸的气势,没有钱塘潮那么壮观,但是,一道足有一、二米高的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水墙翻滚着、推进着,发出沉闷的轰鸣和哗哗的响声,席卷着大甸子。
那势头也是令人震撼呐!水头现已漫过大坝,再找我的小屋已经荡然无存。
偶有零星的小黑点,在漩涡中画圈、打转,那或是小屋墙上的“草垡子块”飘在水上,独木桥早已卷入水底,不知去向了。
我木然地站着、看着,良久。百感交集:假设我一直没有意识到野兽的逃跑是报警,假设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河水要倒灌,水壕要爆满,独木桥要冲走,假设河水提前一小时出槽,假设我在处理问题上有失误……那么,我现在还能站在这山坡上看洪水么?我情不自禁地含着热泪高喊:“多谢老天佑我!”
云层越积越厚,雨越下越大。我沿着山坡和庄稼地接头的南北小道往北边五华里开外的二分场快速跑去。
跑过一多半路时,西北面的天空黑云裹着闪电齐刷刷地压了过来。顷刻间闷雷炸响,此起彼伏。
还有半里多路就要进村子时,突然,一道刺眼的强光划过,接着“咔嚓”一声带着回音的巨响,几乎同时,一溜火线向我左前方三、四十米处飞了过去,一棵歪脖子老榆树被大火球拦腰劈断。
我被吓得一屁股坐进浑水里。据说,有导体才招雷的,那么我若是不穿靴子,手里再拿铁器,今天可就危险了。
这么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就发生在我眼前,当时我哪知道火球是冲谁来的呀?差点就把魂吓飞了,是雷声震开了天河吧?顿时,更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媳妇和孩子们都坐在炕里,机务队长梅景山来家串门,坐在凳子上,他好像有什么事。
我拎着四条大鲶鱼落汤鸡般哆嗦乱颤地迈进门槛。
看到我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大家都愣住了,我抖着牙齿结结巴巴地说:“媳妇,快拿棉袄、棉裤来。
”我换上干衣服,坐在火炕上披上棉被,半天才暖合过来,才恢复精神,便让媳妇炖鲶鱼,在弄上几个小菜,和梅大哥喝两盅。
想起来,我当时的心情有多么复杂呀?不就是一次夜钓么?
怎么会遇到这么多要命的、步步惊心的、意想不到的、超出正常人承受极限的吓人事?
又怎么会弄得如此刻骨铭心呢?
这些事在有些人几乎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件,今天咋都叫我摊上了呢?这还要“感谢”那个“逃兵”石云文啦。
看着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想到哪惊魂动魄的水边雨夜,看到亲人真挚可爱关心的笑脸,想到眼前这成功后的喜悦,不免啼笑皆非。
顷刻间,酒菜上来了,和老梅哥俩推杯换盏地畅饮起来。
看到媳妇和孩子们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亲手钓的大鲶鱼,真高兴、快乐呀。
不多时,半斤多60度的白酒下肚,又加上从极度紧张、恐惧,到无限舒心、放松,渐渐地因过度的困倦、疲惫和惊吓,我支撑不住了,毫无礼貌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耳边隐隐听到:“老贺,你必有后福啊,必有后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