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运的阴云
1943 年，扬州城在战火的阴影下苟延残喘。这座曾经以温婉秀丽、繁华富庶闻名遐迩的江南名城，如今已千疮百孔。
古老的运河水依旧缓缓流淌，可两岸的风光不再。河面上，时常漂过一些杂物，甚至偶尔可见浮尸，给这条承载着无数历史记忆的河流蒙上了一层阴森的气息。河边的垂柳，原本应是翠绿婀娜，此刻却稀稀拉拉，枝叶泛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城内的大街小巷，青石板路布满了裂痕。街边的店铺，许多都已关门大吉，门板上贴着封条，或是用木板胡乱钉死。还在营业的几家，也是生意惨淡。卖馄饨的小摊前，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过往行人却寥寥无几。摊主眼巴巴地望着街道，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无奈。
吴家，这座位于扬州城西的深宅大院，曾经是何等的气派。朱红色的大门，门上的铜环擦拭得锃亮，门前的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然而现在，大门紧闭，门前冷落。走进大院，庭院深深，回廊曲折。正厅里，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卷挂在墙上，只是画面有些陈旧，边角微微卷起。厅中的桌椅摆放整齐，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吴家当家吴启山，是个精明能干的商人，在扬州城经营着绸缎生意，人脉广泛，家境殷实。这日清晨，吴启山早早起身，准备去码头迎接一批重要的绸缎货物。他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头戴一顶黑色的瓜皮帽，脚蹬一双黑色的布鞋，神色匆匆。妻子沈素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关切地说：“启山，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可要小心啊。”吴启山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微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批货顺利到了，咱们吴家的生意就能再上一层楼。”说完，便带着几个伙计匆匆离开了家门。
中午时分，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沈素云正在后院陪着五岁的女儿吴英玩耍，吴英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活泼可爱。她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欢快地笑着，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就在这时，管家吴福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说：“少奶奶，不好了，老爷……老爷出事了！”沈素云心头一紧，手中的玩具掉落，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快说！”吴福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码头那边……遭到了日军的搜查，老爷为了保护货物，和他们起了冲突……被日军开枪打死了……”
“什么？”沈素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吴英看到母亲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娘，娘，你怎么了？”沈素云强忍着悲痛，抱住女儿，泪水夺眶而出：“英儿，你爹……你爹不在了……”
吴家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悲痛之中。仆人们奔走相告，哭声此起彼伏。吴启山的母亲，吴老太太，得知儿子的死讯后，当场昏了过去。等她苏醒过来，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神空洞，坐在床上默默流泪。
沈素云守在丈夫的灵堂前，神情恍惚。她看着丈夫的遗像，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心如刀绞。吴英懂事地依偎在母亲身边，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悲伤。
葬礼过后，吴家的气氛依旧压抑沉闷。吴老太太把沈素云叫到了房里。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桌上摇曳。吴老太太坐在床边，脸色凝重，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素云啊，启山这一走，咱们吴家算是塌了半边天。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素云心中一紧，不知道婆婆要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吴老太太接着说：“可这吴家不能没有当家的女人，也不能后继无人。我想来想去，你不如嫁给启山的弟弟启文。”
沈素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这……这万万不可！启文是我的小叔，这种事情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吴老太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素云啊，我也知道这事儿为难你。但你想想，启文虽然没了双脚，可他也是吴家的血脉。你要是改嫁他人，吴家的财产怎么办？吴英怎么办？你嫁给启文，既能留在吴家，照顾英儿，又能帮着撑起这个家。而且，启文这孩子心地善良，他也需要一个贴心的人照顾。”
沈素云泪流满面，心中痛苦万分。她想起与吴启山的夫妻情深，又想到年幼的女儿，还有吴家的未来，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娘，容我再考虑考虑吧。”沈素云哭着说。
吴老太太点点头：“也好，你好好想想。但时间紧迫，你得尽快给我个答复。”
沈素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万千。窗外的花园里，曾经繁花似锦，如今却一片凋零。花瓣在风中飘落，就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夜晚，沈素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吴英在旁边睡得香甜，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沈素云看着女儿，心中满是疼爱与担忧。如果不答应婆婆的要求，自己和女儿将会被赶出吴家，以后的生活该如何是好？可要是答应了，自己又如何能面对这份违背伦理的婚姻？
经过几天几夜的痛苦挣扎，沈素云最终还是妥协了。她深知，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想要生存下去是多么的艰难。为了女儿能有一个安稳的家，能在吴家继续生活，她只能牺牲自己的幸福。
又是一个阴天，沈素云在吴家简单地举行了与吴启文的婚礼。没有热闹的鞭炮，没有喜庆的锣鼓，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