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时代 (短篇小说)

一九四五年一月的一天,景靖梅接到父亲亡故的消息,一路哭泣从南京跑回了上海。景靖梅十五岁,个性掘犟。她爸景家安是火车司机,值乘的028次货物列车时从杨庄大桥冲进了江里。之后副司机日本人稻田的尸体先找到,景家安和朝鲜司炉朴男亨下落不明。景靖梅祈祷爸爸没事儿,能不能真没事儿,也不敢想。景靖梅去爸的了单位,上海机务段。接待她的是小野安全官,小野还说了件叫景靖梅惊骇不已的事儿,值乘这趟列车的还有位学习司炉,是他哥哥景靖峰,也下落不明了。景靖梅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眼泪挂在眼睛上淌不下来,都凝固了。得报仇,景靖梅问小野,说:“是谁干的?”按说好回答,不外乎的话,是抗日分子。景靖梅要知道具体人或组织,小野也不知道了。景靖梅翻来覆去地想,在作业本上写了一些字:国军军统,忠义救国军,北边延安的人。最后延安的人被划掉了。景靖梅找了她所知道的父亲的朋友,《民报》记者黄炳先、仁和医院的大夫高小茂,他们没听说延安的那边有过来搞铁路的,大都在陕北。

出事儿时景靖梅母亲潘舒云去满洲看婆婆,闻之赶回来了,同行的还有管家老武。潘舒云一边儿查找丈夫的下落,一边儿又得叫孩子们安顿下来。景靖梅每天不着家,到处奔忙,潘舒云打了婆婆的电话,叫她劝劝这孩子。景家是那个年代的大户,老人们都极具威严。奶奶想叫孙女儿明白,这是战争,不是私仇。景靖梅不表态,通话结束时什么效果也没有。景靖梅他们的家在南京,和外祖父外祖母一起住,她和弟弟上学都在南京。可景靖梅拒绝回南京,嚎啕大哭,说他们不能把爸爸和哥哥丢下不管,像个坚忍不拔的小疯子。潘舒云没有办法了,把老武留下照应大小姐,说:“一个月,一个月后必须回去,还有学业,不能拉下。”老武和帮会很熟。景家也同样,景靖梅的爷爷是清军满洲管带,赶上日俄战争,和日本人关系密切。

景靖梅想到了寻人启事,就找《民报》记者黄炳先给刊登了,刊登了启事的第二天,小野给景家老宅打了电话,是朝鲜司炉朴男亨找到了,在铁路医院呢。景靖梅就跑到医院去了。朴男亨胳膊断了,倚靠在床上,那天的事儿,一开始就挺奇葩的。值乘军列的都是日本司机。去停车场挂车时小野安全官叫他们值乘028次。原因小野说他也不知道,是机调(机车调度)的意思。战事吃紧,拉军列危险,可不能不拉,就挂车了。到了杨庄桥天已经黑了,这段铁路是千分之二十的下坡道,一上桥景大车就喊:“跳车!…”铁桥距离水面有二十米,黑咕隆咚,很吓人,景家安和景靖平都跳了,朴男亨吓哭了,一闭眼,也跳了。刚过桥火车就爆炸了。景靖梅半天才从大脑想象的情景里出来,说:“是谁干的,你知道不?”朴男亨摇头。景靖梅想到了个事儿,说:“朴先生,我爸为什么喊跳车?”朴男亨在值乘司炉工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推测景大车或许看见了铁轨上有东西吧?景靖梅再次找了小野,问为什么换他爸拉军列,小野愕然,这个小女孩的执拗叫他困惑,说:“哦,梅子小姐,你到底想了解什么啊?”景靖梅说不好。有些话和小野没法说。

景靖梅回家的路上想到了一个人,冈本浩二,日俄战争时他们两家成了朋友。冈本家是日本屯垦民的后代,和景家堡子相隔不远。日俄战争,日本军人战死了十多万,伤员救助上景家给了帮助。景家安去长春日立机车制造所担任司机,是冈本推荐的,后来调来上海,冈本找了小岛段长。很多事儿来自于大人说话时的只言片语,景靖梅有个人可以问:管家老武。老武一直管理上海的老宅,潘舒云回满洲,他陪着回去了。

老武知道冈本浩二开的货栈,在多伦多路。有些消息小孩难以知道,听说了会下他们一跳。老武说:“大半年前冈本死了。”景靖梅脑子里浮现出冈本浩二样子,矮胖子,喜欢吃中国饭,迷中国象棋,棋下得很臭,却又爱下,和景家安是棋友。景靖梅在南京没听妈说,现在骇然不已,说:“武伯伯,他怎么会死了?”

冈本家传言在日本颇有势力,冈本是个商人,经营货栈,利用关系什么生意都做,主要的生意是把满洲的稻花香米运到上海来卖。这种日本米南方人极其喜欢。冈本是遭刺杀的,在老沙街的东盛巷道被打死的。老武说:“具体些的话,黄炳先知道。”

景靖梅就去了黄炳先所在的《民报》编辑部。黄炳先很好奇,说:“梅子,你打听这些干什么?”景靖梅说:“冈本和我爸是朋友,冈本先死了,接着是我爸。”话里有东西,可是什么东西,黄炳先联系不上,说:“冈本是被刺杀的,你爸是火车被炸,这不是一码事儿啊。”景靖梅也一样迷糊,可固执,说:“有联系也说不定。”黄炳先倒了杯茶给她,景靖梅喝了,说:“老武伯说黄叔叔你知道冈本被害的事儿。”有些话听上去怪吓人的,黄炳先笑,说:“你爸和我说的。冈本遇刺那天,你爸从宁波出车回来,和冈本下了两盘棋。之后去国际饭店吃了大闸蟹,两人喝了不少清酒,之后就分开了。”冈本遇刺的地方离国际饭店很远。景靖梅说:“冈本怎么会去老沙街呢?”黄炳先给问住了,那一带上海事变时废墟很多,传说闹鬼,平时没有人去。黄炳先感到某种不安了,叫景靖梅不要再打听这些了,找她父亲重要。景靖梅说:“我就是在找他。”

晚上时景靖梅想父亲和哥哥若不在了,这个家就和以往不同了,这些念头令小丫头焦虑,越发要把爸爸的事儿搞清楚。景家有钱,景靖梅要打一个悬赏杨庄桥爆炸事件内幕的广告,老武不同意,说:“这太危险了,会把实施爆炸的人招来。”景靖梅不怕,在她父亲的床下发现一只手枪和几盒子弹后,她去崇明练过两次打枪。在满洲小不点时见过大人打枪。景家有把枪不是奇怪事儿,另外火车司机都有佩枪。景靖梅没听老武的话,打了广告,悬赏一百大洋。

事情即无规划也无计划,磕磕绊绊地跟着景靖梅不时冒出的念头往前走。像所有的悬赏广告一样,打出去就有很多电话打进来,有用处的不多。有个电话引起了景靖梅的注意,这人说话很简单,叫她半小时后去路易咖啡馆,说他认得她,就把电话挂了。出于安全的考虑和某种不安,景靖梅对是否带上那把马牌手枪迟疑不定,最终还是决定不带。景靖梅担心她没勇气对准一个人开枪,要这样枪就没用了。不过是虚惊一场,一进路易咖啡馆,景靖梅把坐在角落里的人认出来了,史泰泽,她爸的朋友,至少和爸在一起时碰到过这个人。气氛很严肃,史泰泽没有多余的寒暄,说:“你不该打哪个广告,谁叫你那么干的?”景靖梅把她自己的念头说了。史泰泽告诉她没有人想杀她父亲。气氛叫人不安,史泰泽眼神老是四下瞅。喝咖啡的人不多。史泰泽接下来的话把景靖梅吓着了,景家安是军统的特工,隶属于忠义救国军地下独立大队,这段时间到处都找过了,没有景家安的消息,他和景靖峰应该都不在了。史泰泽小声用了词儿:“牺牲了。”

史泰泽约景靖梅,是担心她这样的查找会引起日本特高课的注意,对她不安全。这些消息把景靖梅原先的思维打乱了,大脑一会儿空白一片,一会儿念头云集。想到哪儿景靖梅就说到哪儿,说:“那,冈本――浩二,是谁杀的?”史泰泽愕然,用后来搞笑时代的话说:知道的太多了。史泰泽有点儿迟疑,还是说了:“我们。”按说他没必要告诉一个小丫头更巨细的事儿,也许想叫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激流勇退,又说道:“那是上峰的命令,冈本浩二是特高课的人。”

在景靖梅的印象里冈本浩二不像这种人,脾气极好,笑嘻嘻地,没见他发过脾气。大人的世界有时候你猜不透。景靖梅顺口说了句没经过大脑的话:“我爸杀了他?”史泰泽再次愕然了,都有点儿怀疑面前这个小丫头的身份了。观察了四周,史泰泽说:“谁和你说的?”景靖梅这时意识到这话的严重了,他爸可能真杀了他打小玩到大的朋友了。景靖梅吓得没说话。史泰泽有点儿穷追不舍,这事儿是机密,知道的不超过三个人。就算他们叛变了也不会说这事儿,老景是个好人,做事儿很仗义。景靖梅的话却把他的不安凝固了,她说是猜的,她爸和冈本是朋友,下手容易。史泰泽想起来了一句老话:女儿随父。地下站点的人都知道冈本和景家安的关系,史泰泽不准备叫他参加行动。景家安那天火大了,坚信冈本浩二不会是斩杀女情报员员的人,站点的人也有不信的。情报二站是个汽车维修厂,冈本经常去修车,他们都认识。命令还是不得不执行。后来景家安说了句话,问史泰泽:“要是处死你,你是愿意别人动手,还是我动手?”史泰泽懂景家安的意思,说:“你。”景家安就接手了这事儿。史泰泽大致都说了,告诉景靖梅不要再参与这些事儿,日本战败在即,叫她好好上学。史泰泽说:“你先走。”

景靖梅就走了。景靖梅回家放了一浴盆热水,把自己泡进热水里。史泰泽说的这些事儿她得吸收好一会儿,她觉得血液在低温下快要不流动了。在浴缸的热水里景靖梅又想到了别的:会不会日本人知道爸爸杀了冈本,所以除掉他?这个想法冒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打消了,日本人损失一列军火还有桥梁,就为杀一个人,不会这么做。她爸爸喊了跳车,是看见什么了,还是怎么地呢?景靖梅又去报社了。黄炳先给她找了那天的报纸,报道很简单,是则消息,没有具体的内容。景靖梅琢磨的表情叫黄炳先说:“想什么呢?”景靖梅说:“他乘务组的司炉说爆炸前我爸喊了‘跳车’,黄叔叔,你怎么看这事儿?他看见炸弹在桥上了?”迷一样的丫头,迷一样的问题,这丫头很适合做调查记者。黄炳先有自己的经验,说:“可能性不大,日本人在桥的两头都有岗哨。另外好像不是桥炸了,是过桥后有峭壁,峭壁被炸塌了,导致列车脱轨爆炸的。”

景靖梅没说景家安的特务身份,史泰泽嘱咐他谁也别说,他说:“万一老景活着,就不好了。”景靖梅决定了,谁也不说,包括她妈,要是她不知道的话。谁会炸峭壁呢?景靖梅被新问题纠缠上了。她希望找到明确的凶手给父亲报仇,父亲抱着她嬉戏的画面因为父亲远去变得明晰,针一样扎她心上,要是不杀了凶杀,她就枉活了。这个念头叫她坐卧不宁,白昼颠倒。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找她,老武叫了她。电话是个男孩打来的,他说自己叫“耗子”,在东盛巷的废墟楼里住,那天他看见了景大车打死日本人了。景靖梅愕然了,说:“你认识我父亲?”耗子说他到处流浪,在火车站认识景大车。耗子不客气,说他要那一百大洋。问题不在于一百大洋,景靖梅想知道的是杨庄爆炸案的事儿。耗子说他知道,这个得面谈,说:“你带上钱。”

景靖梅把钱搁在书包里出去了,一百大洋不是小钱。到了东盛巷,那儿聚集了很多人,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华埠的警察也在那儿。景靖梅有不安之感,却没离开,混杂在人群里。一个小孩死了,是被棍子打死的。有好几个小孩聚集在废墟那边,他们和耗子都是流浪儿。警察后来撤了,有市民不愿意,问他们怎么不把尸体拉走。一个警长说:“那些小孩要自己收敛他。”

太阳西斜,天色渐晚,人们陆续走了。景靖梅决定过去看看。小孩一看见她,宛如认识她,都看她。景靖梅说:“我找耗子。”小孩们看上去噤若寒蝉,一个年纪稍微大点儿的男孩说:“躺着的就是耗子,他死了。”大点儿的男孩四下看看,已经没人了。他说了句挺吓人的话,说:“你是耗子打电话的那个女的吧?”景靖梅点了头后才明白小孩的意思,刚才来了四个大人,把小孩们驱散了,要和耗子说话。后来小孩们回来,耗子已经被打死了。他们现在怀疑是景靖梅安排人打死耗子的。

六个小孩,景靖梅未必能打过他们。好在心理上不畏惧这些孩子,说:“我是来和你们朋友见面的,有事儿要问,何故又杀他?”小孩们大都哑然了,一个小不点说:“不给钱呗。”年纪稍大点儿的知道的多,说:“你不想那事儿暴露。”

有些斗智需要聪慧,景靖梅说:“要那样我就不来了吧?耗子已经死了,我还来干什么?”这话有道理。大点儿的小孩说:“你有钱吗?”景靖梅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拿出一把零钱,也不少。大点儿的小孩说他们要卖纸给耗子烧烧纸,没钱了。景靖梅说:“哦。”

景靖梅从包里拿出了五个袁大头给他,说:“你们收敛他也得用钱。”景靖梅准备走了,过去看了耗子眼,十二三岁的小孩,叫人怜惜。年纪大的小孩告诉了景靖梅一件事儿,耗子不知道爆炸的事儿,他们计划抢她的钱。景大车杀那个日本人耗子真看见了。说着他把杀冈本的地点直给景靖梅看,说:“就哪儿。”有件事儿,小孩也说了:“姐姐是好人,耗子不在了,我都告诉你吧。…”耗子过后给日本特高课打了电话,要五十个大洋,就告诉他们谁杀了东盛巷的日本人。日本人答应了,耗子说了后也给了大洋。小孩说:“日本人叫耗子不许再往外说,说了他会很危险。”

耗子的梦想是加入帮会,心硬,胆子大。日本人来了后,帮会大都离开上海了,耗子一直在等机会。景靖梅又给了小孩五个大洋后离开了。按照小孩说的,一切都明了了,是日本特高课安排杀的父亲。转眼推测又不成立了,还是解释不了日本人牺牲一列军列和铁路大桥去杀一个人。那么是谁放炸弹的?事情纠结的像一团乱麻。二十多天了,母亲催叫她回南京上学了。景靖梅只能坚持剩下的日子。这些念头叫她在街上走道时突然恶心起来,眼见就要出巷道口,那儿有个雨篦子,可以呕吐。这时一辆工具车开过来,像是拉囚犯的那种,景靖梅还没反应过来,下来的两个男人把她架起来,塞进车里就走了。在此后的几个月里景靖梅一直下落不明,潘舒云来南京和老武调动一切力量查找景靖梅的下落,一直没消息。丈夫、儿子和女儿前途未卜,潘舒云病倒了,老武把她劝回了南京。

景靖梅没死,一直被羁押在一处宅邸的地下室里,每天有人送吃的,没人搭理她,挣扎喊叫都没用。地下室没窗户,无处可以逃脱。屋里有很多书,形形色色的书,不知道是不是主人搁置的。挣扎没用后,景靖梅开始看这些书,有显克维支的《战争论》,古希腊关于战争的典籍。看书、睡觉,幸亏这些书,哲学、思想学、历史。有一天景靖梅被遥远却又明晰的响声吸引了,隐隐约约,透过大地的传导,好像是鞭炮声。景靖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敲门,没有回应,经常是这样。她重新回到铺上看书,在铺上睡着了。过了多久她不知道,门像被打开了,景靖梅睁眼看时见了诡异的一幕:两个男人站在屋内再看她,好像在确认什么,一个是她父亲景家安,一个是冈本浩二。冈本不是已经死了吗?

关在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很容易时空错乱,景靖梅想象自己是在梦里,结果不是,确系是她父亲站在那儿,景家安走向她,说:“梅子,你还好吗?”景靖梅说:“爸,是你吗?…”他们说话时冈本不见了。景靖梅说:“冈本没死吗?”景家安回身没看见冈本,走出去看。景靖梅跟上。外间是个大客厅,冈本跪在地上,用一把日本短刀切腹了。景靖梅竭力叫自己心硬,这个画面还是把她吓着了,站在稍后一点儿的地方,说:“爸,救救他!…”冈本还没死,切腹不是马上死亡的,冈本说:“战争结束了,不杀你了。东西都留给你了,家安君…。”冈本把日本刀在腹中横向切割了下,“哦”了一声,脑袋歪了,仍旧跪在那儿,不动了。景家安跳江后抱着一块木板漂到下游,叫一个渔民救了。昏迷了两天醒过来时不记得什么了。村里的郎中判断景家安失意了,给了几付药。白天景家安帮着渔民干活,有天晚上打雷,震的山响,景家安的记忆恢复了。从老武那儿知道了发生的事儿,景家安到处找景靖梅。最后找到冈本家的宅邸来了。之前枪杀了冈本后,景家安忌惮,再没来过这儿。景靖梅听糊涂了,说:“爸,您在东盛巷不是把冈本杀了吗?”景家安解释了这事儿。这次回来景家安才知道冈本浩二有个大他两岁的哥哥,叫浩一,一直在日本生活,从日本来中国了,担任上海占领军特高课课长。兄弟俩长得极其像。冈本浩一毕业于特工学校,在苏联受训过,是个厉害家伙。耗子报告了景家安杀了冈本浩二,冈本浩一没惊动景家安,派人秘密跟踪景家安,摸到了史泰泽和维修厂。冈本调查后把修理厂人员的家属从各地抓到上海郊区的一处宅院,又把史泰泽一行全部抓获了,用这些人的父母小孩做胁迫,导致整个情报站叛变了,转而为日本人工作。

浩一没动景家安,叫史泰泽他们对景家安保密。028是重要的军列,冈本浩一突发奇想,叫景家安值乘,把他儿子也安排到车上去做人质。景家安知道军统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埋设炸药的事儿,是史泰泽偷偷把投降的事儿告诉他了,叫景家安建立了新的联系人。冈本浩一的安排令景家安措手不及,偷偷嘱咐儿子,听到他喊“跳车”就跳。

景家安和景靖梅说完这些,再次来到客厅,冈本浩一居然还没有彻底死掉,身子在动。景家安把枪递给景靖梅,说:“为了你哥哥,为了这一切,你可以开枪。”景靖梅摇头婉拒了,说:“战争结束了,这不是私仇。”看了半年的书,景靖梅的世界已经变了。景家安点头,说:“现在这一枪会叫他少遭罪的。”景靖梅接拿过枪,上前两步,朝冈本浩一的头部开了一枪。冈本倒下的一刻仍旧叫她往后退了两步。墙根处有两口大箱子,一箱子是财宝,半箱子美元。冈本浩二留了个纸条在箱子里:这些都是冈本浩二的财产,留给景家安了。

景家安把冈本浩二在国际公墓的尸体取出来和冈本浩二一道火化了。景靖梅问了父亲一件事儿:浩二的死是给哥哥当了替死鬼?景家安点点头。景家安辗转把一部分钱给了满洲的冈本家人,安排他们从上海返回日本了。四七年景家一家去了台湾。史泰泽那些人被军统除名了,后来也去了台湾,和景家安时常凑在一起喝个小酒,都是后话了。景靖梅后来做了台湾驻美国办事处的翻译,现在还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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